與其說是接待大廳,不如說這是一個地堡,粗獷到稱得上凜冽了。大門換成了厚重的金屬板,刷卡門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在穆雨楓印象裡戰爭年代才用的傻大憨粗的門閂和鐵蒺藜。
穆雨楓注意到,門閂並沒有閂上,但大門此刻正嚴絲合縫地關著,這意味著這座厚重的大門是被人從外面鎖上的。
穆雨楓摸了摸門板,金屬冰冷刺骨,以金屬的導熱性來說,外面恐怕正值寒冬臘月。
對當時逃離這裡的人們來說,最大的威脅來自建築內部,所以他們從外面關緊了大門,想要將那個威脅困在裡面。
好了,穆雨楓也被困在裡面了。
穆雨楓不知道樓梯間的那個門能撐住多久,她也不知道除了那道門以外還有沒有別的通道,畢竟那可是蟑螂,雖然比一般蟑螂大一些,但當年住集體宿舍的時候一個轉身遇上對的螂的經歷實在太驚悚,她堅信這種生物無孔不入。
穆雨楓看了看自己手上這跟撬棍,雖然號稱是物理學聖劍,但那不過是玩梗的說法,她還沒有當真傻到拿撬棍去硬剛大鐵門。
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穆雨楓強令自己深呼吸,去想象如果換成是幽燁,她會怎麽做。
幽燁一向是冷靜自持的,哪怕她們身陷險境,幽燁也能鎮定自若地找到破局之法,她天生是解決問題的天才。
穆雨楓活動了一下手指,她用力握緊撬棍的手指已經僵硬了,指縫間的冷汗被風一吹,又帶走了一分熱量。
等等,風?哪來的風?
穆雨楓閉上眼睛認真感受,捕捉空曠大廳的每一絲空氣擾動,就在她自然垂手那個高度,從側後方傳來。
穆雨楓快步走過去,指掌貼著牆壁一寸寸撫摸,牆壁上的塗料早已經剝脫,露著粗糲的磚石,地面上有乾草碎屑,對面牆壁甚至被人鑿出了一個壁爐,裡面焦黑一片。
樓上那群研究員逃離的時候,一樓應該不是這個模樣吧,穆雨楓不認為那群搞研究的能把自己的地盤禍害成這副模樣。
這裡後面還來過一波人,看樣子他們過得很慘。
這個認知讓穆雨楓心又沉了幾分,有人進這個見鬼的大樓避難,然後他們把大門鎖死驚慌失措地跑了。
樓梯間裡傳出的摩擦音越來越雜亂無章,感覺那群大蟑螂開始焦躁了,更恐怖的是,穆雨楓隱約聽見了刮擦金屬的聲音,仿佛神經觸電般直擊靈魂。
那群生物,對那扇門動手了。
親手拆解過它的穆雨楓深知,那道門就是個假把式,被她暴力破解之後防禦力估計也就比紙殼高不了多少,一旦鏽跡斑斑的門鎖被那群蟲子鑿穿,後果不堪設想。
穆雨楓加緊了動作,恨不得把臉都貼了上去,忽然她聽見了一陣細微的敲擊聲,像是有人在外面。
穆雨楓趕緊挪到敲擊聲的來源處,她壓低了聲音抵著牆問:“外面有人嗎?”
回應她的是一陣明顯變得急促的敲擊聲。
有人!
這個認知讓穆雨楓大為振奮,同時她發現了牆壁上一道隱蔽的裂縫,這裡似乎是一道小門,外面那個人就是在提醒她。
有個可以撬的地方,穆雨楓的聖劍又有了用武之地,她用撬棍的撞擊裸露的牆胚,撞出了個可以勉強插進撬棍的縫隙,最後的這幾分鍾裡,她連頭都不敢回,生怕自己看見了後面洶湧的蟲潮,一下子嚇得脫力。
穆雨楓的指甲崩裂了,指尖的軟肉抵在冷鐵和磚石上,血滴落在地上,但她似乎感覺不到疼。
終於,門被她撬開了一條縫,穆雨楓左手扣住門縫,右手握緊了撬棍,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門外,風雪撲了滿懷,角落裡瑟縮著一個臉色發青的嬰孩,她的手指還保留著彎曲敲擊的動作,怔愣著看著穆雨楓。
一聲都沒哭。
怎麽是個嬰兒?這怎麽會出現一個嬰兒?
穆雨楓來不及思索這個嬰兒的來歷,但不管怎麽說,這樣的極寒天氣下,一個小嬰兒不可能自己跋涉來到這裡,這不科學。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是詭異小朋友,簡直是恐怖片經典元素,穆雨楓決定拔腿就走……走不了。
小嬰兒抓住了穆雨楓的白大褂下擺,手指攥得緊緊的,她大概還不會走,用盡全身力氣抓住穆雨楓,被慣性帶得整個人摔倒在地。她緊抿著烏紫的雙唇,臉色帶著不正常的灰敗,用她漆黑的眼睛注視著穆雨楓。
雪很大,天昏慘慘的,分不清白天黑夜,穆雨楓抬頭望了一眼,她從前從來沒有在自己的城市見過這麽大的雪,但她知道,人暴露在這種環境下,活不了多久。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穆雨楓在心裡默念了一遍,一咬牙把那個小嬰兒抱進了懷裡。這一回頭穆雨楓看見研究所大廳裡面已經密密麻麻爬滿了蟲子,甲殼互相刮蹭著,隱隱映出透出綠光,穆雨楓腿一軟原地跪倒在地。
她用盡畢生勇氣重新站起來,把逃生校門關會去,抱著小崽崽用白大褂裹上,低著頭頂風跑了出去。
悶著頭跑出一千多米之後,穆雨楓終於擺脫了被蟲潮盯上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她停下來遠眺,看見遠處有一個黑黑的小點,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隱藏在風雪中間的小房子,興許還有人煙。
“我隻把這小孩帶過去,那邊有沒有人我都不管了,我不可能一直帶著這個孩子。”穆雨楓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