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難得溫柔,太平終是舒了眉心,整個人忽然偎依過來,撒嬌似的喚道:“婉兒。”
“殿下你……”婉兒想躲開,可太平來得太急,她還來不及反應,太平已鑽入了她的懷中,牢牢地抱住了她,“不舒服應該躺著休息。”
“真沒良心。”太平低啞一罵,滾燙的額頭抵在了婉兒的頸窩裡,她一邊罵,一邊好似小貓一樣的輕蹭,“本宮不舒服,你都不哄一句。”
婉兒心緒複雜,可見太平如此,那些冰冷的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請殿下……”
“自重麽?”
婉兒不敢看太平,沒有發現太平眼底隱有淚光。
是啊,現下的婉兒或許尚未喜歡她。她求她一句輕哄,於婉兒看來,不過公主的一句胡話罷了。
婉兒咬緊下唇,沒有再說下去。
隻覺一滴溫熱的水珠落在了手背上,婉兒驚覺,看向太平時,太平已松開了雙臂,拉了被角,背對著她躺下了。
“本宮倦了。”太平的聲音沙啞,對她下了逐令。
太平太熟悉婉兒那些冰霜一樣的話,哪怕是在婉兒深愛她時,婉兒也能說出那些錐心刺骨的字句。
趁著婉兒還沒開口說那些話,太平先逃了,至少現下她不想聽見任何一個冰冷的字眼。
婉兒無聲沉歎,起身走了兩步,複又停下了腳步。
“今日,多謝殿下。”婉兒的聲音雖小,太平卻聽得分明。
她以為婉兒會這樣沉默著退出寢宮,卻沒想到婉兒開口說的話竟是有溫度的。
“妾今日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婉兒繼續道,倘若一切都不一樣了,倘若今日太平逃不了這一劫,那她願意代太平和親吐蕃。
太平想知道她打算了什麽,偏偏婉兒這時候竟不說了。
婉兒深吸一口氣,換了另外一件事,“今日殿下說了,命妾入殿陪侍,殿下方才隻說倦了,並沒有讓妾出去。”她走近床邊,緩緩坐下,給太平掖了掖被角,“妾便在這兒安靜陪著殿下,等春夏把湯藥送來,妾伺候殿下用了藥,妾再離開。”
太平蜷起了身子,不發一言。
婉兒知道她的脾氣,她這樣便算是默許了。婉兒素來喜靜,所以靜靜陪著,也不會覺得無趣。仔細想來,這也是她與她難得的相守時光,多一刻都是賺的。
“婉兒……”太平忽然啞聲輕喚。
婉兒溫聲應道:“妾在。”
太平沒有轉過身來,只是反手對她勾了勾手,“衣袖給我。”
婉兒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衣袖遞了過去。
太平捏住衣袖,認真道:“別怕。”
婉兒怔了怔,忽然明白了太平的意思。吐蕃這邊算是告一段落,可武後那邊也需要一個解釋。
“殿下今日已經幫妾很多了。”
“此事本宮也該給阿娘一個交代。”
太平合上雙眸,她被禁足並不是什麽壞事,甚至阿娘把婉兒一並打發回來,就證明阿娘並不想真的治罪婉兒。
婉兒眸底閃過一抹疑色,她記憶中豆蔻年華的太平,不會想這般遠。
難道她……
這個念頭再一次湧上心頭,婉兒強忍下想問她的話,太平若不是重生之人,會回答“不是”,倘若她是,她也會回答“不是”。
上輩子她傷太平那般深,那些錐心的話句句見血,換作她是太平,絕不會輕易坦承重生的事實。
與其猜疑來猜疑去,倒不如暗中試探一二,興許會有所得。
當夜,天子李治宴請吐蕃王子,群臣同飲,歌舞不絕。吐蕃王子沒有再提和親之請,李治也樂見其成。
酒宴正酣時,武後稱醉命太子李賢攙扶先回紫宸殿。
李賢惴惴不安,知道今日這小把戲,只怕已被母后看穿了。
“都出去。”武後斜坐在榻上,一邊揉著額角,一邊揮袖。
李賢暗舒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告退,便被武後喚住。
“太子留下。”
李賢忐忑不已,“諾。”
武後坐直了身子,當李賢對上母親眉眼時,才發現武後臉上的醉色已蕩然無存。他心中慌亂,當即躬身對著武後一拜,“兒,恭聽母后訓示。”
武後冷眼睨視著他,“太平是我的心頭寶。”
李賢點頭,“她也是兒的妹妹。”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敢在吐蕃王子面前胡言亂語?”武後語氣寒涼,像是被拂了逆鱗的蛟龍,直勾勾地俯視著李賢。
李賢連忙跪地,解釋道:“母后誤會兒了,兒並沒有胡言亂語。”
“太平只是公主,她擋了你什麽路?”武後半個字也不信,繼續逼問,“你明知吐蕃這次來大唐為了什麽,你在王子面前誇太平越多,只會讓王子對太平更感興趣。”
李賢倒抽一口涼氣,正色道:“兒知道錯了。”
“為君者,心胸狹隘,為一己之私……”武後刻意念重那個“私”字,仿佛已經洞穿了一切,“連自己的妹妹都可以下手……”
“那吐蕃王子生得英姿勃勃,在吐蕃頗是得寵,民望也很高,其實……”李賢懇切地望著武後,“也算良配,不是麽?”
武後冷嗤看他,“如此說來,太平倒要感謝你這個哥哥,如此盡心地給她尋覓良配。”
李賢拜倒,對著武後叩頭道:“兒若知道母后不想太平遠嫁吐蕃,就算給兒十個膽子,兒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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