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在欺負別人才對。
她一直都在欺負夏末,一直都在一廂情願。
她甚至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夏末,因為覺得這是一件簡單到不值得花費心思去留意的事,她愛夏末,夏末愛她,理所應當,她只需要將自己所認為的最好的東西都給夏末,夏末就永遠愛著她。
如果愛一個人是一場考試,那她就是一個次次考零分的、毫無天分的傻瓜。
她總是輕易得到想到的東西,以為同樣也能輕易得到夏末的愛。
如今終於遇見那件拚命想做好、卻又總是做不好的事。
終於成為一個無奈的普通人。
最要命的是,在此之前,她一無所知,還抱著夏末施舍的那點憐憫和縱容,四處炫耀,沾沾自喜。
她很愛夏末,但是還不夠愛,所以很多時候掉以輕心,任性自我,不願意長大,現在夏末失望了,連給她一個重新學習怎麽愛她的機會都不肯。
第38章
盛錦頻繁在清寧和雲城兩座城市間來往,清寧有工作需要收尾,而雲城是公司總部新的所在地,氣候宜人環境優美,金茉莉和盛如誠也相繼轉到雲城的醫院,這裡有更適合他們的先進醫療技術和醫生。
然而新的環境並沒有讓情況變好。
病中的盛如誠下巴冒出的胡茬不肯讓人清理,說一些氣話,不肯吃東西,發脾氣的時候與以往那個和煦優雅的男人判若兩人,但盛錦知道這非他本意,病痛摧殘的不止是身體還有靈魂,痛苦總是會帶來變化。
同樣的,維系金茉莉的心血,學習怎麽去經營一家公司是很艱難繁雜的事情,焦頭爛額的時候她會一個人夜裡躲在書房裡抹眼淚,感覺自己變成海上的孤帆,在驚濤駭浪中搖搖欲墜,四周連一座燈塔都沒有,這種瀕臨崩潰的感覺很新奇,二十年間第一次拜訪她的生活。她以為的堅不可摧能一直依賴的母親躺在醫院,她以為的優雅溫柔脾氣好的父親如今已被病魔摧殘得身心俱疲,而她的遲鈍與不求上進也讓夏末徹底心寒,親手耗盡夏末最後的耐心。
她能做的就是拚命抓住些什麽,不讓自己真正被深海吞沒。
小時候總是笑夏末睡覺還抱著玩偶,現在卻輪到自己每晚抱著破舊的鯨魚不撒手。
上面有夏末身上熟悉的淡淡香氣,從衣櫃裡找到它的時候她很慶幸夏末漏下了這個,至少能讓她在崩潰的深夜裡有一絲安慰。
抱著它,就好像還是小時候,夏末小小的一隻,窩在她懷裡,緊緊抓著她衣角,她還是無知而強大的,可以揍跑黑夜中的一切妖魔鬼怪。
金茉莉受傷的消息不知道怎麽流傳出去,甚至已經影響到了公司股價,無論是在清寧還是在雲城,大多數時間盛錦在熬夜開會加班。
又一次結束工作,一看外天天都要亮了,盛錦索性先吃個早餐再回去休息。
因為想循著記憶找曾經吃過的一家面館,車子越繞越遠,等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夏末住過的那條街。
曾經路邊熟悉的店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了招牌,只有道路還是和當年一樣的狹窄擁擠,車子艱難地開進去,到了夏末的樓下。
夏末大概早就遠走高飛,只剩下當年一樓的老房子,眼前依稀還能浮現當年夏末和她還有奶奶養的那隻叫小滿的狗在院子裡追逐玩鬧的樣子。
車窗從外面被人敲響,盛錦從回憶中清醒,看向窗外。
一行穿戴整齊工作服的搬運工人在車外面喊:“麻煩您能挪挪麽,這樓裡有人清理舊家具,您給擋著路了。”
盛錦忙說抱歉,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往上看,二樓,也就是夏末小時候和父母住的那間公寓,陽台窗戶上掛著“待售”的牌子。
搬運小哥交涉完畢準備折回,又聽身後車裡女孩焦急喊道:“等等,這二樓房子真的要賣嗎?”
“您要買嗎,老房子也有老房子的好,聽說房主是個年輕小姑娘,學習特別好,高材生,這房子一看就是帶福氣的,買了說不準能沾沾文運,喏,連著一樓那個也是,”小哥半開玩笑,“不過這不歸我們管,您得去找我們房產經理。”
盛錦怔怔望著對方有說有笑地進了樓裡,消失在視線中。
再一看,一樓秦奶奶的院子裡果然空蕩蕩的,曾經的花盆、搖椅和小滿……什麽都沒了。
這是真的徹底要與清寧,要與她斷了聯系嗎?
她啟動車子調轉方向,艱難地沿原路返回,駛離這片喧囂的街區,不知是餓的還是累的,五髒六腑好像都疼起來。
有什麽東西正在她的人生中畫下句點。
*
盛錦第二天早上又返回雲城,金茉莉讓她處理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醫院裡的消息卻依舊讓她焦心。
盛如誠手術後的反應不太好,狀況不容樂觀,而金茉莉同樣也因為腿上的異樣感到諸多疑惑,其他外傷雖然沒有生命威脅,但恢復起來也需要精心的照顧和足夠的時間。
重金請來的護理最近兩天因為私事請假,盛錦一大早剛落地,急急忙忙提著早餐往醫院趕,風塵仆仆地推開病房的門,金茉莉瞪著她。
盛錦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以為腿傷的事被金茉莉知道了。
她心裡七上八下,三心二意地將帶來的早餐從飯盒裡取出,假裝對金茉莉的情緒一無所知。
金茉莉在床上幽幽地說:“還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