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救你命的恩人。”
龐子意愣了愣,這冷不丁的答覆讓他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渾身黑漆漆的人。
他是個男人,毋庸置疑。
寬闊的肩膀,側身站著的胸膛是夜行服也不能遮掩的挺拔。龐子意完全站直了脊背之後發覺這個黑衣人至少比他還高了半個多頭,這讓他不免有些怎舌。
是很難在這裡看見的體格和身量。
江湖人?哪家的私兵,還是說……異域人。
帶著黑鐵面具的男人把刀輕松的在肩上敲了敲,他估計是那種不在意血的性子,龐子意看著那人刀刃上的血漬,本來就半乾不乾的,現在這麽一敲,就抖了大半在衣服上。
他殺過人了。
“為什麽救我?我不記得和閣下有相識的緣分和交情,而且這是個什麽地方,閣下這種裝束姿態出現,想來不會是梁人吧。”龐子意想試探點什麽,他對於現在的情況還有些恍惚。
今晚好像只是尋常的入了夜,而且官兵巡邏和來送飯的次數都是正常的。可現在,龐子意已經嗅到了空氣裡的血味了,不僅僅是這個男人刀刃上的,外面的風也帶來了更多的危機。
已經很明確了,在暗牢裡蹲了數月的年輕人看著這個高大的黑影。
這個侵入者究竟要做什麽?
“哼,再嘰嘰歪歪下去,追兵就要過來了。”黑衣人從牢獄裡走出,他揮著大刀靈活的在這些鐵黑冒尖刺的欄杆裡遊走,男人一步步的往更裡面走去。
黑衣人的聲音被地牢裡的陰風模糊掉,龐子意看著那道逐漸消失在暗色裡的黑影。
龐子意仍然站在原地,襤褸的布條掛了他全身,他咬肌鼓起,一時間千遍萬換的思緒在他心裡盤旋過去。
被血痂浸滿了滿背的囚犯有了自己的定量。
黑衣人聽到後面跟上的腳步聲,面具下是興致勃勃的笑容。
雖說龐子意有了自己的判斷,但真當他看到屍體的那一刻,反胃的作嘔感無法輕易消減。
一路走過去,全是觸目驚心的痕跡。
審訊的官兵,以及這幾月裡眼熟的幾個守衛現在全都沒了氣息倒在地上,龐子意仔細看過,全是被一刀封喉,一擊斃命。
“他們都是你殺的?”不知怎麽的,龐子意沒壓住自己顫抖的聲音。
“你現在才問這些,是不是有點晚了?”
“你的目的是什麽?”
黑衣人明顯有些不耐煩了,回話的口氣衝了些,“你管那麽多幹什麽。反正你是龐子意對吧。”
這樣說著,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停下腳步,青獠面具下面的冷目陰暗的望過來,“對啊,我還沒問過你名字呢,我確認一下,你是龐勇義的兒子吧。”
從這個局面下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龐子意心一跳,他深深的看了眼男人臉上那張恐怖嚇人的面具,還沒等他回答,先一步的男人像是失了興趣,鼻息間猶疑的吐出一口氣,他繼續往前走。
“就算不是也無所謂了,反正等你自己出去之後,你們自己去認親吧。”
接下來的一段路,龐子意謹慎了更多,他不再從這個男人的身上試探出什麽了,眼下的情況已經夠混亂了,龐子意想了很多很多,直到他們停留在了一個巨石門前,凝重的空氣才有了些變化。
龐子意環視了一圈周圍,他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底,而面前的像封閉石洞的囚牢,就是暗牢最深的一處了。
還沒等他觀察完,身側的男人已經舉起了刀把,上來就是一劈砍,白色的刀痕深深的在石面表層印刻了一道。
同然,沉悶的重響從這條狹小的窄道爆開。
“你在做什麽?!”
男人不答,又是一刀。
回響聲越擴越遠,待探路的先前兵重新回到洛寒玨面前報告之後。女人的視線才從地上那些被裹挾的草席上挪開。
洛寒玨冷靜的簡述:“你說他們已經直奔最裡面去了?”
“是的,而且可見的入侵者現有兩名,其中一人身材極為高大,手握大刀,現在正在對地牢的鎖扣進行破壞,還有一人從模樣上看應該就是裡面的囚犯。不知是不是達成了協議關系,但兩人是在一起行動了。”
“下去吧。”
洛寒玨轉頭就讓林顯帶兵從後山包抄過來,務必堵住各大城郊的官道和小道,林顯也是這片土地土生土長的根,領了將軍的口令帶著一隊精兵就赴後山頭去了。
這時候,有些熟悉的親兵副將終於出了聲,問洛寒玨為何如此大費周折的就連後山也要重兵把守著。明明這一片地域是專門挑了荒郊野嶺的地勢造的暗牢,他們只要一聲令下,就能直接捉住那兩個賊人。
可將軍沒有向他們下達這種指令。
“你知道地牢裡關了誰嗎?”洛寒玨淡淡的望著遠方,夜深露重的,她跟熬燈油似的枯坐了一夜,還沒從玉上的事情裡回過神,又是半夜策馬疾駛到這百八十裡的荒郊野嶺。
她的外袍上已經凝出了些露霜,雙眼裡好像也縈繞了些難看清的晦澀。
“屬下不知。”
“那你還記得之前在邊境有幾場死裡逃生的仗嗎?”
副官怎會不記得,他就是太記得了。所以自己背後愈合的那道傷疤才會因著洛寒玨一句話隱隱生痛。
“屬下當然記得,當時我手下好幾百個弟兄就是因為那個南蠻的軍神死傷慘重。”說這話的時候,副官語氣惡狠狠的,畢竟當時那一場堪稱和南蠻幾年中最惡的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