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靈玉靠在陽台的欄杆上，點點頭：“剛睡下。”

　　“你不去休息嗎？”雖然光線昏暗，但林珞珞覺得，小姑姑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憊。

　　“睡不著。”席靈玉轉過身，手臂搭在了陽台護欄上，“今天這麽早起？有課嗎？”

　　“沒，我昨晚在我媽這邊住下了，今天打算回去繼續畫圖。”林珞珞先是乖巧回答了問題，又問，“怎麽睡不著？因為白天的事嗎？”

　　“算是吧。”席靈玉看著樓下不遠處的小花園，微微歎了口氣，“今天她手術出來後沒多久，就出現了心力衰竭的狀況，醫生也不知道怎麽了，只能先去搶救……”

　　說起今天發生的事，席靈玉看起來有些悵然。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而空白之後，是跟在國內那天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國內那天——林珞珞想起那天她說的話，小心翼翼地問：“今天，你想到了什麽？”

　　“今天，我竟然……感到了一絲難過。”席靈玉一手舉著手機，另一隻手卻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有些無措地抓住了欄杆，“明明，我那麽恨她。”

　　後面半句話說得十分小聲，小到林珞珞差一點沒聽清。

　　不過，正是因為這樣的小聲，讓林珞珞明白，此時的小姑姑，心裡是如何一種思緒。

　　其實林珞珞完全能理解她為何會這樣——因為抱有期待，所以才會在意。

　　或許是天性，每個孩子對自己的母親，總是抱有天然的愛意，更何況一直對方瑩抱有“期待”的小姑姑。能抱有期待，也說明了小姑姑其實還是愛著方瑩的。

　　很多時候，因為愛，才會恨。如今，她自小時候便一直期待著的，終於要成真了，所以她對方瑩的“恨”也就漸漸立不住、消散了。

　　林珞珞沒有說這一點，因為她知道，小姑姑比自己聰明，肯定也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她只是問道：“那你更喜歡哪個自己？”

　　被這個問題問得微微一愣怔，隨後席靈玉莞爾一笑。她喜歡的小姑娘，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人帶來一絲暖意。

　　“我會喜歡每一個時間段的自己。”

　　“好狡猾的回答。”

　　“是嘛？”席靈玉笑著說，“所有的自己加起來，才是真正的自己，不是嗎？”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聞言，林珞珞忍不住跟著思索起來。

　　“就好像我喜歡你，就是喜歡昨天的你、今天的你，以及明天的你。”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林珞珞的思考頓時被攪亂。比起思考這句話的道理來說，心跳總是反應得比大腦要快幾倍。

　　對於表白這種事，林珞珞不甘示弱，然而絞盡腦汁，卻也說不出“我喜歡你”這種乾燥表白之外的話。

　　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表情包，林珞珞就聽到自己說：“俺也一樣。”

　　毫不意外，對面的人笑得彎下了腰。林珞珞拍拍自己的腦殼，心想：算了，文化荒漠當個開心果也不錯。

　　病房裡的方瑩因為疼痛，從睡夢中醒來，便聽到陽台傳來爽朗的笑聲與說話聲，心裡只剩下悵然。即便對那家人已經不抱期待了，可半個月的時間，一次問候都沒有，也著實過分了。

　　——連自己那些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都在聽說這事後發來了客套的問候，自己那個同床共枕了近三十年的“愛人”，卻什麽都沒有。

　　本不想打擾小兩口的聊天，可疼痛實在難忍，方瑩忍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痛呼出聲。

　　聽到屋裡的動靜，席靈玉趕緊跟林珞珞說了一聲，掛了視頻回到房間裡：“怎麽了？很痛嗎？”

　　“對不起，打擾你跟珞珞了。”方瑩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席靈玉眉頭微微皺起：“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給你倒水，吃片止痛藥吧。”

　　“恩。”

　　開了燈，從床頭藥箱裡翻出止痛藥，看清了說明，席靈玉叫旁邊也已經醒來的護工幫忙倒了溫水。

　　看著被護工扶起來半坐著的方瑩，席靈玉擠出一片止疼藥在她手心，把水杯遞過去。

　　方瑩接過藥塞進嘴裡，就這溫水衝了下去。

　　止痛藥很苦，可她現在的心裡卻一點都不苦。

　　席靈玉從口袋裡掏了塊糖出來遞給她：“壓一壓吧。”

　　“謝謝。”方瑩接過來，拆開包裝，把糖放到嘴裡。

　　止痛藥起效還得一會兒時間，關節的疼痛似乎卻已經在這塊菠蘿味的果糖裡漸漸淡化了。

　　“你跟珞珞……你是怎麽決定，要跟她結婚的呢？”方瑩鼓起勇氣，主動找了個話題，“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不婚主義者。”

　　這是方瑩第一次問起自己的問題，席靈玉發現，自己的心裡竟然有一絲歡欣雀躍。

　　“大概是因為在她身上，我找到了‘家’的感覺吧。”席靈玉說。

　　當然，這並不是她答應結婚的原因，這是她決定跟小姑娘把這樁烏龍婚姻坐實的原因。不過，只是時間上有點出入，但姑且可以用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家啊……”方瑩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捏著的糖紙，“挺好的。以前我還一直覺得，珞珞這孩子玩心重、脾氣大，不是個會過日子的；現在看來，她倒是比誰都會過日子。”

　　“是啊。”提起小姑娘，席靈玉嘴角便不可抑製地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