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意昀莫名有種想抱抱她的衝動。
她歎歎氣:“怎麽突然想回國?因為家裡人?”
“不是,”鬱知言笑了笑,提起自己過往不帶任何情緒,語氣也輕松:“突然想回國是因為端午的時候我去華人超市買粽子,結果沒買到,在那一瞬就很想回國。”
趙意昀:“嗯?”
“他鄉縱有當頭月,不及故鄉一盞燈。”
趙意昀認同:“有道理。我沒想到……”
鬱知言盯著她的眼睛,忽然又笑了:“我說過不用安慰我,這些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我早就不在意。”
“可……”
趙意昀張了張嘴。
鬱知言歪著頭:“我從小到大衣食無憂,只要開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客觀上來講,作為他們的女兒,我已經得到了很多。現在還覺得我需要安慰嗎?”
趙意昀:……
好吧,她承認自己被鬱知言的說法說服了。
鬱知言輕輕笑了笑:“得過且過就算了,反正誰都不在乎,何必這麽較真呢?”
得過且過。
是啊,誰又怎麽不是呢?
趙意昀忽然想起了她很小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才五歲,印象中她的父母大吵了一架,阮秋指著趙傑罵他騙子,趙傑罵阮秋拜金。
此後他們二人就經常動手打架,趙意昀在旁邊嚇得直哭。
再後來有一天趙傑摔門離去,再也沒有回來。
再然後阮秋把趙意昀丟回老家,扔到了趙傑哥哥的門口,放話他們趙家的女兒自己養,除了偶爾興起時打過幾次撫養費,就再沒消息。
伯伯嬸嬸都是戰爭時期退役下來的老兵,哪裡能忍心看趙意昀一個小孩子被人拋來丟去。她從小是跟著伯嬸和堂姐長大的。
這些年阮秋一直在尋找真愛的路上,可惜每每都不能得償所願,碰上的都是些玩弄感情的垃圾。在趙意昀十六歲的時候,她被人卷走存款後大病一場,在床上無助的躺了幾天,跟閨蜜聊天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還有趙意昀這個女兒。
閨蜜說:“說到底還是有血親的靠譜。”
阮秋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重新聯系上了兄嫂,說要把趙意昀接過來,家庭團聚,並且讓她有更好的生活環境。
伯嬸很善良,從小到大隻跟她說爸媽這麽多年是在外面忙工作,所以在他們問她的意願時,她很憧憬的點下了頭。
於是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她歡天喜地的來到了阮秋在的地方,起初阮秋確實因為新鮮感,對她還挺不錯。可母女情深的戲碼沒上演兩天,阮秋就被新的男朋友哄得找不到北,而新學校裡也因為阮秋的緣故,她遭受了長達兩年多的校園暴力。
那時的趙意昀還很天真幼稚,第一天從車站下來後,她跟阮秋一起坐在出租車的後排,兩人都有些拘謹陌生。那會兒她靠在車窗看著車行景退,問了一個從小就想問的問題:“媽媽,你愛我嗎?”
阮秋當時有些怔住。
不知道是對這個稱呼的不適應,還是從沒想過趙意昀會這麽問。
後來她只是摸了摸趙意昀的肩膀。
其實很多時候沒有回答就已經是答案,感受不到就是沒有沒有,聽不到就是沒有。
只是那時候她太小,還不懂。
而讓她對阮秋徹底失望的是高二的某天晚上。
那晚,阮秋在談的某任男朋友,半夜從下鋪爬到她睡的上鋪,趙意昀掙扎的時候從上鋪滾了下來,小腿輕微骨折。
阮秋知道這件事後,卻很篤信男友夢遊的說法,甚至讓她不要到處亂說,壞了男友的名聲。
趙意昀如今也想不起來那會兒她自己是什麽心態。
誠如鬱知言所說,早就不在乎。
客廳裡響起了吉他撥弦聲,女人低柔的唱著:“當你突然看我的時候,當話語開始多余的時候,當心慢慢靠近的時候,這時天剛好黑了……”
趙意昀從她遊刃有余地撥動著琴弦的手指慢慢看向那張明麗立體的臉,微卷的頭髮遮著臉頰,紅唇微微張著:“讓蠟燭代替所有燈,讓音樂代替話語聲,此時無聲勝有聲,如果要我開口,只能說一句話,讓我成為你的有可能。”
她彈奏其實更好些,但嗓音卻莫名很適合這首歌,偶爾抬起眼看自己時,墨瞳似的眼睛像是包藏著一片浩蕩無窮盡的星河宇宙。
或許傾訴真的能改善情緒。
趙意昀此時此刻看著她,竟忘卻了方才那些不愉快的事,心臟微微加快了些,隻覺得耳邊的聲音分外溫柔,像是情人低聲密語時的情話。
兩人的坦白局以一首纏綿的歌作為落幕曲結束。
鬱知言把吉他放回去,又捏了捏趙意昀的臉,“受委屈了。”
趙意昀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她和鬱知言彼此都不在乎,卻又會心疼對方的遭遇。
這不是什麽值得發笑的事,趙意昀卻莫名其妙翹起唇角,鬱知言看在眼裡,又在她耳尖處捏了下:“笑什麽?”
趙意昀說:“沒什麽。”
鬱知言忽然問:“你和阿姨關系怎麽樣?”
“就看到的那樣,湊合過。”
只要沒有觸碰到她的底線,趙意昀都可以選擇睜隻眼閉隻眼,維持面子上的情分。不為什麽,只因為那年叔嬸病重的時候,她交了個有良心條件也不錯的男朋友,拿出了二十來萬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