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在怨。怨她將你父親拉入這個泥潭中,怨她利用你做棋子,更是怨她多情又無情。”
皇帝看向薑禾。他的目光仿佛明了一切,卻又了然於胸。隨後,他沉沉歎了一口氣,從書案後走出。
“朕的妹妹,曾也是如你一般。可惜,身在皇家,很多事情不得不為,更是不得不絕情棄愛。
有很多時候,朕也曾私下慶幸,你的父親是雲家曾經的少年家主,而不是朕的朝臣,左相陳炤翊。”
薑禾手指微頓,她歪頭看向一旁看著窗欞不知在想些什麽的皇帝,眸光有些許不解。
皇帝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回頭看了眼薑禾後,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喟歎般的長舒一口氣。
“朕與阿毓是一母同胞,自是知曉她是什麽樣的女子,更是知曉她的品行為何。朕想,她或許在某一刻曾為你父親猶豫過,也曾停留過。只是……她把薑家的江山看的太重了,所以,她錯過了。至於‘落秋’,怕是她那一刻的嫉妒吧。而你父親……朕很抱歉,亦很慶幸,他曾為朕的妹夫。”
“皇帝舅舅,若是……一切重來,你還會不會勸住母親?會不會讓她放下先帝加於她身上的重擔,追求自己想要的?”
薑禾遲疑片刻後,在皇帝收回手時緩問出口。
皇帝像是沒想到薑禾會問出這番話,只是微愣間就已恢復如常。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禾兒怕是也知,朕只有這一個妹妹,她自然是想要什麽,朕就給什麽。”
薑禾閉了閉眼掩去眼底的情緒,她將手中荷包往前遞了遞,在皇帝看來的目光中輕聲解釋。
“這裡面是我找齊的三枚龍鳳符和素衣衛的銜尾鸞鳥玉令。還有柳昱將軍曾替母親找到的藏寶地圖。……以及,貴妃贈予我的,定國公府暗衛令。”
“你其實與你娘親分毫不像。”
皇帝深深看了眼薑禾後拿過她手中的荷包,卻並未拆開,只是握在手中。
“朕知道你想要什麽。至於旨意,朕早就已經寫好了。金城仍然是你的封地,這是朕虧欠你的,只是……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朕的外甥女,不輸於朕的女兒。”
薑禾聽懂了皇帝話語中的意思,她福身行禮。
“薑禾謝過皇帝舅舅。”
皇帝走向書案,在案後的書架上拿出一個長盒,交給站在書案前的薑禾。
“去吧。你父親和雲家那位大俠在長安城外等你。”
薑禾雙手接過那個普通卻不失精致的長盒,在皇帝的注視下,雙膝跪地拜謝叩首。
“薑禾……謝舅舅大恩。”
“去吧。”
皇帝在薑禾抬頭後擺了擺手,緩緩背過身,不再看向薑禾。
薑禾閉眼遮去眼中的淚,她拿起長盒,一步步向殿門口走去。
臨出門時,薑禾忍不住回頭看向皇帝,只見他笑著朝自己擺了擺手。她終於忍不住,憋住將要流下的淚,別過頭大步跨出門檻。
殿門在身後關閉,隔絕了身後大殿中皇帝的視線,亦隔絕了薑禾溢出口的泣音。
“禾妹?”
柳昱上前扶住腳下踉蹌的薑禾。
薑禾閉了閉眼,眼淚落下,聲音沙啞微低,緊緊抓住柳昱扶住自己肘彎的衣袖,輕輕搖頭,“兄長,我們走吧。”
薑禾腳步虛軟著被柳昱扶出宮門,坐上馬車。
待看清馬車中坐著的陸霂塵,薑禾再也抑製不住,哭出聲來。
“……陸姐姐,舅舅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他知道我想要自由,所以那道旨意他一早就備好了。”
清風襲來,掀開馬車窗簾一角。
陸霂塵看向漸漸遠去的朱紅宮門,眉目間隱現幾分明了和不忍,輕拍著薑禾後背的手掌微停。
“金城立於西域邊境。怕是他很早就有如此猜測吧,遂以才會立下那封聖旨。”
“我以為他不會對我留情,沒想到……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他對於我的仁慈。”
薑禾閉了閉眼,抬眼看向陸霂塵,握緊了她的手指。
“剛剛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為何薑毓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我想,若是她仍在,她依舊會這樣幫助她的哥哥,只因為那個帝王寶座,無論誰坐,都沒有他這麽當斷則斷,心軟卻不婦人之仁。”
陸霂塵擦去薑禾眼角的淚,將她擁進懷中,“此後,他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這天下從此再無知他懂他助他之人了。”
“陸姐姐,……我明明達成自己心中所想所要,為什麽還會這麽難過?”
薑禾抓住陸霂塵為自己擦淚的手指,輕蹭了蹭她的手掌,眉目緊皺,憂思哀傷藏於眉眼。
“以後我們可以每年回來京都看望皇上,也可以帶些外面的新奇玩意。就像尋常人家的團圓宴那樣一起吃飯,一起玩笑。可好?”
陸霂塵何其懂薑禾,她只是一句話,就引得她破涕而笑,長睫雖掛著淚,但卻眉眼彎彎。
“陸姐姐從前暗中幫我良多,又如此順著我之心意,以後我便將自己抵給陸姐姐如何?”薑禾眼珠轉動間,狡黠而笑。
陸霂塵低了低頭,雙手捧住薑禾臉頰,在薑禾努力眨眼的動作中,單眨眼挑眉淺笑。
半晌後她的聲音響徹在車內,在薑禾耳旁猶如放了一把煙花,將她驚豔到一時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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