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宋許意的視線，小姑娘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姐姐”。

　　“你嚇到這孩子了！”宋許意望了顧如昱一眼，忍不住擰起了眉。

　　“孩子？”顧如昱氣極反笑：“你將她當孩子，她可沒將你當長輩！”

　　這小姑娘差不多已有十五，已是民間可以嫁人的年紀，宋許意滿打滿算也隻比這小姑娘大了兩歲……

　　然而宋許意一向是個憐憫弱小的，並沒有聽進顧如昱的話，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顧如昱，只能轉頭安慰小姑娘：“別怕，姐姐會護著你的。”

　　顧如昱看著宋許意輕聲軟語和小姑娘說話的模樣，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有那麽一刹那，顧如昱想要拂袖而去，然而又覺得自己拂袖而去的話恐怕會正好合了那個小姑娘的意，思慮再三，顧如昱還是鐵青著一張臉坐到了馬車裡面——

　　宋許意不知道顧如昱究竟想做什麽，但是好歹此時身旁還有個小姑娘，宋許意和顧如昱相處起來並不如之前那麽局促，既然顧如昱不說來意，宋許意也不搭理他，一邊暗自留神顧如昱的動靜，一邊和小姑娘聊著天安撫她……

　　看著宋許意和小姑娘相處甚歡的場面，顧如昱的眼神一日比一日冷凝。

　　事實上，就連顧如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自討沒趣地湊到馬車上來，明明告訴自己宋許意只是一個難得的合心意的寵物，如今寵物不聽話，顧如昱其實有無數種手段讓宋許意變得溫順，然而顧如昱卻發現自己怎麽也下不了手：顧如昱害怕宋許意眼中的光消失——

　　顧如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自從宋許意對著皇帝說出想要尋找鄭漣的話之後，顧如昱的眼線就盯上了宋許意：這個一直被認為是驕橫無腦的吉祥物公主似乎發生了某種改變，她褪去了某些愚蠢的特質，整個人變得溫和聰慧，縱然容貌算不上絕美，但顧如昱的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便想著往她身上瞧……

　　顧如昱原本以為宋許意是察覺到了某些事情，比如她父母喪生的真相，又比如兵符的效用……於是看到宋許意夜奔出逃的時候，顧如昱便改頭換面易容到了宋許意身邊，想看看她出宮究竟抱有什麽樣的目的。

　　而更讓顧如昱覺得可笑的是，宋許意居然覺得自己偽裝出來的‘趙三’是個好人！

　　顧如昱剛開始一直冷靜地審視著宋許意，想弄清楚宋許意葫蘆裡究竟賣得是什麽藥，直到宋許意給了自己一封信——

　　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宋許意為了王家莊居然想要主動回來？

　　顧如昱覺得不可思議，然而宋許意在信中寫得明明白白。

　　仔細想想顧如昱又覺得其實一切並不是那麽難以理解：宋許意畢竟是宋家人，宋家滿門英烈，當年家訓便是“一心為民”……

　　但顧如昱心中仍是忍不住有些氣惱：宋許意當時一聲不吭逃開，如今需要自己幫助了，居然想憑借著一封信就將自己騙過去？這天下哪有這麽好的道理？

　　但不知怎的，顧如昱還是回去了宋許意身邊。

　　顧如昱告訴宋許意說自己並不打算來王家莊，原本以為宋許意會失落，會後悔，會和其余人一樣不斷懇求自己，然而宋許意卻什麽也沒說，又一次全心地投入了疫病的防治過程中……

　　顧如昱心中越來越不得勁。尤其是看著宋許意每日忙於疫病防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看起來越來越疲憊……

　　顧如昱忍不住就出聲提點了宋許意：宋許意足夠聰明，應該能聽懂自己的暗示，只要再求自己一次，自己便會出手幫她，但是宋許意卻始終不肯再向自己求助。

　　顧如昱暗中咬碎了一口牙，最後沒辦法，只能使了點手段讓宋許意給自己立下了字據：畢竟顧如昱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宋許意給自己做了飯，也算是跟自己賠了罪。

　　顧如昱不是沒有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自己以往從來沒對一個人有這麽奇特的感受，但顧如昱將一切都歸咎於是宋許意生得可愛的緣故：宋許意就像是自己年幼時養的一隻愛寵，逗弄她的時候看著宋許意兩頰鼓鼓的樣子，顧如昱的心情不由自主便會變得愉悅，想要把她喜歡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為她築造一個巢穴，讓外面的風霜都侵蝕不到她。

　　顧如昱樂得玩這樣的遊戲，這是這冰冷汙穢的人世間少有的一點樂趣，是獨屬於自己的寶藏，顧如昱甚至覺得這樣的遊戲玩一輩子都不會膩。

　　然而顧如昱從沒想過宋許意會不樂意陪著自己‘玩遊戲’。

　　宋許意面對那個撿來的小姑娘的時候會笑，對她說話的時候會輕聲細語，而面對自己的時候永遠都不肯多說一個字，甚至怒目相向……

　　原本覺得宋許意兩頰鼓鼓的樣子也很可人，然而有了對比之後，顧如昱卻怎麽也覺得不得勁：看著宋許意和小姑娘相處的模樣隻覺無比扎眼，胸口一片酸澀……

　　自己這究竟是怎麽了？

　　*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周，因為整日和小姑娘呆在馬車裡，許是顧忌著小姑娘在場，縱然顧如昱的臉色看起來無比陰沉，但卻並沒有再對宋許意動手動腳，宋許意心中松了口氣，待小姑娘便愈發地好，而整個車隊的氣氛卻在這幾日變得無比緊張，顧如昱本就不好的脾氣這幾天愈發嚇人，動不動就懲戒下屬，人人戰戰兢兢噤若寒蟬，唯恐惹了顧如昱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