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說話能不能閉嘴。”
想是被氣到了一定程度,連哭腔都被暫時地壓製住。
桑絮懵了,印象裡,這是裴思渡第一次這麽凶地罵她。
她下意識覺得委屈,緊接著嫌自己矯情,心裡舒坦一些。裴思渡想罵就罵吧,算她該。
“好,我閉嘴。”
這大概是桑絮態度最堅定的一次,喝令她走都沒用,罵完她,她還乖乖地應下,堅持陪著。放在平時,裴思渡一定會很高興。
可是想到這個混蛋剛才跟她說的那些話,她都恨不得將人直接從車上踹出去。
終究是不舍,做不出來。
裴思渡自己又抽兩張紙,將眼淚鼻涕擦乾淨,顧不上補妝的事,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草坪。天色暗下來,一輪冷月孤零零地擺在半空,月光朦朧,看不清星辰。
桑絮從未哄過人,在她面前哭得最多的人是桑城,小孩子哭起來全無章法,只有噪音。不像裴思渡哭得戳人心窩子,明明一句指責都沒有,但落了兩行淚,桑絮就已經將自己看作十惡不赦的人。
“別哭了……我不會講話……我知道我這個人爛。”桑絮不知道說什麽,斷斷續續的,背都駝下去,頹態盡顯。
抱著包坐在副駕駛座裡,不敢看裴思渡,“你跑開就好了,以後不用理我。”
“我會的。”裴思渡冷聲應下,“不用你來提醒。”
桑絮沉默,覺得自己可以走了,裴思渡現在足夠冷靜。
她剛剛有話是真心的,譬如她早就看出來裴思渡對她的征服欲,她喜歡欣賞自己為之著迷的樣子。
在桑絮被**欽使,憑著本能,生澀地向她索取更多時。
她卻總能分心地引誘,“喜歡嗎”“你想碰嗎”“我喜歡你,你知道的吧”……
桑絮每一句都忍不住答了“嗯”,可是她不敢表現出極度喜歡的樣子,怕裴思渡索然無味,早早地收回給的甜頭。
但這樣要來的糖只能管一時的快樂,桑絮深知,不得長久。
“我說完你就下車。”裴思渡逼著桑絮抬頭看她,等她說話。
“你以為我不喜歡你,我會在你身上花許多心思,給你說這些混帳話的機會嗎?你以為每個讓我好奇,對我不屑一顧的人,我都閑到拿自己去賭嗎?”
被一紙協議限制的感情像速食主義,悲歡離合,斑斕與黑白,都要在短短的幾十個日升日落裡快速展露。
桑絮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不是光明和健康的存在。
因為能讓人快速獲得歡愉的物質,都有成癮性,向來被理性的人們唾棄。
裴思渡跟她說過許多句“我喜歡你”,第一次說是在電話裡。桑絮逃避,可是她打電話說喜歡桑絮。
就被裴思渡喜歡過的人應該極其幸福。
因為她的表白真誠而乾脆,在桑絮以為她會將曖昧玩下去的時候。桑絮本以為她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人都是一樣的,慣會玩弄人心,也不在意名聲。
每個對桑絮說喜歡的人,桑絮都客客氣氣地道謝,然後說抱歉。她深知被人喜歡是一件應該謙虛,並且感激的事情,她尊重那些人。
可她的陰暗面藏得再深,也難免萌發出來。消極情緒濃的時候,她對那些人的表白嗤之以鼻,覺得可笑。
有幾個人真正了解她,又在喜歡她多久之後,就迫不及待地獻殷勤,討要結果呢。
大學表白牆上天天有人告白和脫單,也有人分手和回踩。
桑絮肯定其中的價值,但暗暗告誡自己要遠離。
裴思渡剛開始表現出對她的好感時,她也是避之不及。
麻煩就麻煩在,除了裴思渡對她的喜歡讓她覺得不爽之外,人家處處都合她心意。
所以她鬼迷心竅地讓裴思渡去雲城找她,簽了荒唐的協議。
有時候荒唐是個好東西,不堪語人的,難以宣泄的,一旦以荒唐的形式去表現,就在一定程度上被裝飾和美化了。大家便極易接受。
可是裴思渡現在把隱藏起來的東西說破,點明,不留半點余地。
她偏要告訴桑絮:你的想法證明你的狹隘和自私,你想錯了,你今天說的這些話都是你你自己的問題。
裴思渡的委屈淡了淡,麻木地說:“反正你也要離職了,過兩天把我一刪,想怎麽消失就怎麽消失。就跟五年前一樣。”
她最後一句話又帶了哽咽,好像五年前她們關系普通的情況下,桑絮把她刪了,也是一種錯。
桑絮怕她再哭,與她好言解釋:“五年前……我沒有力氣維系多余的關系。”
她要忙著兼職,學習,鍛煉一切能力。
“我知道,你大學四年過得不容易,你那時候不願意與我這樣的人打交道。”裴思渡一直想同桑絮聊,可是沒有合適的時機,貿然提出,怕桑絮不悅。
桑絮默了下,“你怎麽知道?”
“我還知道你跟你家人關系一般,知道你剛認識我的那時候吃了很多苦,知道你在我身邊從來都不專心。桑絮,這些都是我自己知道的,你告訴過我什麽?”
“你不坦誠,也不給我深入了解你的機會,我像解謎一樣小心研究。我承認你剛才說的所有,但我不認為,我的初衷會讓我的感情輕浮虛偽。”
桑絮立即否認:“我沒有說你輕浮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