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絮心裡痛快,嘴上卻故意問:“裴總以權謀私,這不好吧。”
“晚上回公司加班,補上。”
桑絮歎了口氣,又要加班,又要談戀愛,好辛苦,好麻煩。
後來桑絮不想喝了,裴思渡不依不饒,拿著酒瓶走到她身旁,偏要給她加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此等司馬昭之心,桑絮一目了然。她還沒醉,只是被酒味熏得放輕飄飄的,好笑地質問裴思渡:“你想把我灌醉?”
她參加的酒局不多,但不是沒遇到過,那些油膩的中年領導就喜歡乾這事。好一個裴思渡,人前正經,人後也沾上了這些不良習氣。
桑絮真怕她來一句“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裴思渡附身看她,坦然地挑了下眉,露出一個禍國殃民的笑:“既然看出來了,桑小姐能不能識趣一點,不教我太辛苦呢。”
她比那些領導還可惡!她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第46章
哪扇窗戶沒關緊, 傳來風從樹葉間走過的聲音,腳步聲兵荒馬亂。
秋風驟起,晃得滿樹嗚咽, 像是又要引來場大雨。
室內溫暖而明亮, 餐桌邊的牆上掛了幅畫,風格像莫奈的睡蓮系列, 畫的卻是中國風, 白雪紅梅,青磚紅瓦。
桑絮哪怕喝了杯中酒, 也不會醉到什麽地步, 頂多是多跑兩趟衛生間。
她不想喝, 抬頭跟裴思渡談判:“把我灌醉之後想做什麽?你說說, 說不定我不醉也能配合。”
最後一句話語氣中帶著輕佻。
裴思渡眸光泛著漣漪, 直言不諱:“那我說了?”
桑絮靠在椅背裡, “說啊。”
“今晚別回家了,再陪我睡一晚上。”
昨天晚上算什麽, 桑絮累得倒床就睡,她也沒有別的心思, 總覺得錯過很多。
兩人一起睡有利於助眠, 聽見對方均勻平穩的呼吸, 心裡便安, 不會翻來覆去地想些雜事,很容易進入深睡眠。
桑絮眼皮跟著一跳,歎服裴思渡從來不遮掩,想要什麽就說什麽。
“裴總, 我們倆的協約裡面, 沒有陪|睡這一條。”
她想起自己擺在玄關處的行李箱, 已經收拾好了,難不成再打開。
她收拾的時候裴思渡都不攔。
“你隻想著協約嗎?”裴思渡蹙眉,故意露出委屈的神色,“我一個人睡覺害怕,想你多陪我一晚也不可以?”
桑絮被她逗笑,她也太能扯了,反唇相譏:“你害怕什麽,害怕沒人欺負你嗎?”
“桑小姐也可以這麽理解。”裴思渡不客氣地側坐在桑絮腿上,食指在她鎖骨處半戳不戳地點了兩下,“說定了好不好,再留一晚。”
桑絮沒說話,她在想,會不會從昨晚開始,裴思渡就是故意為之。
把她帶到家裡,今早不許她收拾箱子,中午跟她說“晚上回家繼續”。晚上又偏要下廚給她做飯,現在才露出狐狸尾巴。
既然說了陪她睡,肯定沒有客房的事,這與她昨晚說的前後矛盾。
裴思渡套路深,一環扣著一環,像是吃定了她。無論桑絮在她織的網裡如何掙扎,她都能溫柔地化解反抗。
就像現在,桑絮完全識破了她的詭計。可是她能把美嬌娘從腿上推開,拖著行李箱就跑嗎?她要是那麽幹了,證明她的精神狀態不是很正常,已經百毒不侵了。
她做不到。
裴思渡這味毒,她中得不淺,明知日後會有毒發,撕心裂肺的一天,她還是推不開。
她習慣了悲觀又理性,卻沒習慣放縱,所以每次陪裴思渡沉淪時便惶惶不安。
如果她配不上裴思渡,擔不起裴思渡給的情分,那她唯一能做的,是否就是認真配合呢。
裴思渡想要續約,她點頭就好;裴思渡將來膩了,她離開就好。
這樣算不算等價付出。
因為除此之外,她實在沒什麽好給。
桑絮百轉千回想了許多,準備實行時,心卻忽地冷下,窗外果然淅淅瀝瀝下起雨。
她如果真那樣聽話,她還是桑絮嗎?或者說,她又變成了“桑絮”。
終日活在不由自己掌控的生活裡,一切任憑旁人安排,時刻提心吊膽,思索眼前的溫情能持續多久,下一次的冷漠會因為何事。
這種生活,在桑絮沒讀大學之前,已經過了十□□年。
她不斷地被灌輸要感恩家庭,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大發慈悲給她的。她理當變成大家喜歡的樣子。
她在母親肚子裡長得很健康,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是個男孩,結果大失所望。
所以她後來得到的一切,其實本來沒想給她,他們盼望的是另一個人。不過因為她意外來了,暫且給了她。
生完她之後,後面幾年她媽的身體不好,卻還是在被催促生個二胎。
於是她媽總是在給她梳馬尾辮時憤懣地念叨:“你怎麽不是個男孩,你是個兒子,我就不用再遭罪了。”
她手法不溫柔,桑絮至今想起來,頭皮還疼。
桑絮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有那樣的執念,鼓起勇氣問過一次,她爺爺說沒有兒子,他們家會讓人看不起。
她雲裡霧裡地自責著。
直到桑城出生,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似乎真的挺直了腰板。
她也跟著高興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