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沒有動靜。
現在很晚了,如果裴思渡沒有另外的活動,可能早就睡著了。
她說三十歲後不能熬夜,熬完的後果都在臉上掛著,很是難看。
黑夜裡寂靜長了腳,分明無聲,又像在翻箱倒櫃地躁動。
桑絮躺下後反而不困了,興奮跟緊張慢慢消散,留下的是說不清的悵然。
她自嘲好沒意思。
鬧來鬧去,思前想後,繞得自己都糊塗了,自己都不明白想要什麽,需要什麽。
除了失去更多,讓自己的存在變得更無意義之外,她在折騰什麽呢?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的清醒是不是另一種糊塗。
早早睡下也就罷了,熬到這個點,只為了自討苦吃嗎?
還是她實在玻璃心了。
發出去的消息沒有回應,就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自己罵起自己。
從前裴思渡在她身上花費的心思,有多少是沒有回應的,人家也沒說什麽。
就連那一個月協約,說到底,贏家是桑絮,人家甘心做賠本生意。
裴思渡以賠本的誠意來與她談更多的單子,她卻料定天下沒有免費的餐食,餡餅要掉,哪怕砸在她頭上,她都要收好了交還回去。
又是什麽原因呢。
是她這人老實嗎?不是。
還是膽小,還是自私,或是別的呢?
桑絮翻來覆去地想,以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拿起手機看,也不過才二十分鍾。
正準備放下睡覺,手心震了一下,這點兒聲響比往年的爆竹煙花聲還要震耳。
“新年快樂。”
裴思渡隻回了這幾個字,冷冰冰的,客氣的,甚至是敷衍的。
桑絮卻險些熱淚盈眶。她置身於冰窟窿裡,裴思渡的一句話又把她拉了上來。
她想起方才的狼狽還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得了這一句,桑絮還想再說點話,但發出去又要等,又要煎熬,萬一收不到回復,她不還是照樣難過。
幹嘛再置自己於水深火熱裡呢。
她踟躕起來,被子裡的那點熱氣,被她掀乾淨,隻覺得哪裡都冷。
捫心自問,她現在的生活不錯,是她想要的。按部就班,心境平和,最大的未知也不過在生意上。
有封憬跟薑蕊在她之上擔著,她賺得最少,承擔得責任就最少。
再沒有比現在更安全的生活了。
所以她要這麽過三年,五年,二十年嗎?
每一個除夕都如此,直到她白發蒼蒼,滿臉皺紋時,閑來無事的美好回憶裡,隻那麽一個月的戀愛嗎?
屏幕的光漸漸暗下,只要她再猶豫幾秒,黑暗又會重新吞噬她,彷佛光亮沒來過。
不等頭腦反應,食指已經重新點亮屏幕,她打起精神找話題,“你還沒睡啊。”
這話題找得太糟糕了。
裴思渡這次回得快,但隻兩個字就將她打發了,“沒呢。”
天生的溫柔是藏不住的,她很會對人放鉤子。明明是勉強回答的客氣話,非加個“呢”字,看上去莫名繾綣。讓人失落的同時,心又癢癢的。
桑絮想了很多話跟她聊,但這麽晚了,纏著裴思渡說廢話,太不體貼。
她在主動結束聊天前,刻意多說了幾句,表示今晚找她的誠懇態度。“你早點睡,熬夜不好。我明天要上班,也得睡了。”
本以為裴思渡不會回,或者直接說晚安,誰知裴思渡卻又將話題引起來:“你沒有回去過年,還在安城?”
“店裡忙,走不開。”桑絮回答這句話時,緊張起來,她不知道裴思渡會給她怎樣的反饋。
“嗯,晚安。”
猝不及防地,聊天結束了。
好像那句問話,只是隨口一問,禮尚往來。
桑絮怔怔地放下手機。
平複下來後,開始睡覺,想夢到裴思渡。
隔日醒來,想起隻夢了一堆難纏的顧客。
滿腹牢騷。
年後又落了兩場大雪,每回下,雪光都照得屋裡明晃晃地亮,四下像蒙著霧氣。
等最後一場雪結束,天空霎時放晴,終於從寒氣料峭裡品出些春光。
辦公樓裡四季不變的忙碌,等人都離開,裴思渡才放下手頭工作。按照心意往既定的地方去。
到了才反應過來,桑絮的位置上有人了,不好隨意去坐。
在它空著時,裴思渡得了方便,就會坐在那個位置上。閉目養神,或是四下看看,心想這便是桑絮從前的視野。
桑絮坐在這裡,會背著人,回她幾條消息。她說像傳遞情報,生怕後面有人路過。
桃酥在第三天就吃完了,怕時間長了口感不好,虞眠來家裡時,分了她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真的大方,還是想跟虞眠提一嘴:“她做的。”
她已經無處去談起桑絮這個人。
似乎這麽一說,桑絮就像暫時離開似的,很快會再送一份回來。
但是人一走便了無音訊,連朋友圈都沒有一條更新,比之裴思然的一天三五條,她的表達欲少得令人發指。
還是,她將自己屏蔽了呢?
不得而知,總不好四處找人去核實。
桑絮留給她一句“喜歡過”,然後消失於淮城。
裴思渡隻覺得這人傻,長著副聰明相,實在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