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滿望著她,輕聲喚了一句:“舟秋姐。”
含笑躺著的人沒睜眼,也沒反應,面上的表情都沒變一下。
周江滿守在她身邊等到月亮高懸, 繁星布滿天空。
明珠哭腫了雙眼,她哽咽著上前道:“長公主, 天寒了, 讓梅先生入棺吧。”
棺材是李舟秋自己選的。
周江滿知道時還同她發了火, 但李舟秋笑嘻嘻地說:“能給自己選棺材,選的還是我喜歡的,這不好嗎?”
最終周江滿也沒拗過李舟秋,棺材被留了下來。
周江滿回了神,她點點頭,輕聲說:“好。”
起身的一瞬間,周江滿腳下一軟,差點摔下去,明珠慌忙扶住她。
周江滿擺擺手,示意明珠不用管她:“你去給梅先生拿身乾淨的衣服,再打桶熱水送進我房中。”
“哎,奴婢這就去。”
明珠忙不迭去準備,臨出主院時,又回頭朝長公主看了過去。
恰好看到長公主正背著梅先生往臥房去。
明珠忽然想到她奶奶走的時候,她爹將她奶奶往棺材裡背時,累得氣喘籲籲。
當時她爹說:人一落氣啊,這身子就重千斤。
長公主力氣算不得大,是怎麽背得動梅先生的?
周江滿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她給李舟秋擦拭了遍身上,又小心翼翼給她換了身乾淨衣服。
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周江滿輕聲道:“怎麽就不能再多等兩日呢?”
她起身,從床下翻出個箱子。
打開以後,裡面是件紅豔張揚的喜服。周江滿將喜服鋪開,指腹一寸寸劃過,最後落在衣擺處。
那裡還落著針線,最後一處的刺繡還沒繡好。
周江滿喃聲道:“就差這麽一點了,就能穿給你看了。”
“這喜服,一針一線都是我自己做的,就差這麽一點了。”
她跟著繡娘學了那麽久,又跟著裁縫學了製衣。
手上被扎了那麽多道口子,好不容易才學會的。
周江滿心裡泛起委屈。
豆大的淚珠突然掉落,啪嗒一聲砸在喜服上,暈出一片濕潤。
情緒控制不住。
周江滿捧著喜服哭得肝腸寸斷,就差那麽一點。
深夜,周江滿收拾好以後,讓人將李舟秋抬進了棺中。
清風已經搭設好靈堂,棺材被抬了進去。
周江滿換上了那身衣擺尚未完工的喜服,穿著來到靈堂中,坐到了棺材旁。
次日。
周淮席、杜章解等人收到消息趕了過來。周江滿掃視一圈,問:“李萬斟呢?”
杜章解道:“去李府接李老爺和李夫人了。”
周江滿反應慢慢的,怔了片刻才點點頭,哦對,應當是要接來的。
入葬很簡潔,還是葬在了江陵山。
從江陵山出來時,天上淅淅瀝瀝飄下小雨,明珠撐著一把傘舉到周江滿頭頂。
周江滿看著遠處,不自覺的頓住腳步。
明珠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想到兩年前來她隨長公主和梅先生來江陵山吊唁李大將軍,結果突逢大雨。
那個時候的長公主遇陰雨天還會渾身作痛,梅先生就是從此處抱著長公主從江陵山衝了出來。
明珠眼眶紅了紅,想梅先生了。
她的情緒還沉浸在悲傷中沒緩過來,周江滿已經提步朝馬車走去:“走吧。”
像是所有的事情翻了篇,周江滿再未主動跟人提過梅辭,也沒提過李舟秋。
偶爾清風和明珠說起梅先生,她也隻笑著聽一聽。
主院中的小菜園被填平,又重新栽了觀賞樹。
梅辭的痕跡被一點一點磨平替換。
只有每每夜半時分,周江滿望著天上那清冷的月,滿身寂寥地坐在窗邊。
她時而看月,時而看向不遠處桌上的那根銀狼毛筆,面上的表情如水般平淡。
李舟秋才病倒時,她想只要李舟秋前腳一走,她後腳就跟著去。
後來李舟秋帶著她四處走四處玩,想盡辦法的陪著她接觸各種各樣的生活,甚至還一起擺過攤。
突然之間,她就變了想法。
那就活著吧,好好活著。
直到這一天真的來了,她卻發現她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
表面還是那個完好的她,但內裡的芯兒已經空掉了。
冬去春來,春盡又夏。
轉瞬間大半年過去,學堂終於建好了。
最初說是建學堂,但實則建好以後遠不止學堂那般窄小,稱為學院更恰當。
學院的院長是杜章解舉薦的,很年輕,但能力不錯,將學院打理得井井有條。
院長每隔十天,就將院中的情況寫成帖子,送到長公主府。盡管周江滿從未要求,也從未回復過。
八月十五,中秋節。
詔安民間稱這日不僅要吃團圓月餅,還要吃煎年糕,求個“年年高”的好兆頭。
清風一早來尋周江滿,道:“長公主,學院那邊發來邀請,請您去過節。”
周江滿神色淡淡,道:“拒了。”
“可……”清風顯得欲言又止,躊躇片刻後,他道,“學院的學生們這會兒都在大門口了,說、說要親自來請您。”
周江滿手中的話本已經被翻舊了,她將話本壓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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