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子民忍了忍,沒再開口。
虛雲山與石母山一樣,是有史料佐證的,修仙遺跡之一。
不過虛雲山不像擁有能祝福胎兒效果的石母山那般熱鬧,終年有富貴人家在山裡搶房。
只在山頂擁有一處終年雲霧繚繞,刻著繁複花紋與無法辨認字跡的平台的虛雲山,大多數的時候,與其他一些並無功效傳說的修仙遺跡一般,只是一個人多些的打卡景點罷了。
當然,修仙遺跡與一般的打卡景點還是有少少的區別。
此時立於虛雲山腳下的樓子民抬頭看去,就見又高又抖的山體上,蜿蜒盤旋的石梯混著鐵棍鐵索連接的落腳點,上面的人漸漸高去,成了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小黑點。對,這裡沒有一般景點山的索道,修仙遺跡便是被當做打卡景點,也需要得到一些尊重(花樣)。
據說這麽一上一下,腿腳好點的人,也至少得花個兩三天。
樓子民沒有上去過,還好,他今天也不需要上去。
甄大師修行的道觀,就在虛雲山腳的景區山莊裡。這樣類似的小道觀,這個山莊裡大概還有那麽八九個……而另外的寺廟,藏於各棟小樓裡的大師高人,數量便又要另算了。
這還是虛雲山一處的大師……
樓九筒捧著真金,敲開了道觀的大門,樓子民沉默跟隨。
道觀很小,就一處大殿,迎他們進去的小道士將他們帶到大殿,便端出了一個托盤。
樓九筒將連夜換到的一把金條並一張銀行卡放到了托盤上,側身向著樓子民伸了一下手,隻停頓了一下又縮了回去,轉過頭對著那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小道賠笑道:“小兒異狀全靠仙物壓著,前兩次取下時,大師會給個符暫時頂著,不知道……”
小道面無表情地一手端著托盤,一手在懷裡摸了摸,掏出三五個黃符,隨便抖落了一個到樓九筒恭敬合攏前伸著的手上。
樓子民:“……”
不似覺得被敷衍了的樓子民,樓九筒如獲至寶一般捧著黃符,一把塞到了兒子手裡,一臉鄭重地叮囑道:“握緊了,千萬別松手。”
說罷,一雙老眸如獵鷹一般緊緊地盯著樓子民。
樓子民握緊了黃符。
樓九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小心地取了樓子民脖子上的掛墜,輕輕地放到了托盤上。
原本漫不經心的小道,在東西落盤時,神色也穩重了不少,轉頭便往殿後去,連步子都跨得比來時小了一些。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樓九筒取完吊墜便順勢挪去了離樓子民更遠的地方,這會兒兩人之間都隔著好幾米了。
“沒什麽感覺。”樓子民沉臉道。
樓九筒似是安心了一些,不過還是摸摸索索地往樓子民的反方向走了走,整個人都快貼到大殿的牆上去了。
如此像是要遠離什麽傳染源一般的態度,卻沒有讓樓子民有任何異色。
他很清楚,樓九筒不是在躲著他,而是現在的他,需要躲著所有人。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從小,自己就是那個特別被大家喜歡的孩子。
明明小小年紀還不知事,在別人快樂時,他一起笑,在別人難過時,他一起哭,在別人氣惱時,他的臉漲得比當事人還紅。
誰不喜歡被理解,誰不喜歡被共情,誰不喜歡成為別人眼中那一抹的特別?
便是那個人只是個孩子,也足以讓人有片刻的滿足。
他是最乖巧的孩子,最懂別人的孩子。
只是漸漸地,隨著長大,笑到停不下來,哭到背過氣去,不能接受別人碰到自己,似乎一切都開始過猶不及。
摔斷腿的老人讓他一瘸一拐,開過的火葬場班車讓他面如死灰……
就在家人對他的異狀從擔心開始轉為害怕之時。
路上遇到的家暴男,讓當時才十歲出頭的他一下子暴起。
臉上自然流淌的眼淚和全身骨折一般的疼痛,來自於地上那個已經被打得爬不起來的女人。從心口湧上頭臉,衝紅了眼睛的暴怒與那正一腳腳踢向女人的粗眉大漢別無二樣。
女人哭著求救,大漢敞著嗓門喊著這是他的老婆都是家事。
看熱鬧的人將那打與被打的二人圍成了一個圈,來自不同人,悉悉索索的討論聲裡夾著幾聲不痛不癢的規勸。那些冷眼旁觀的言語,摻著隱秘的幸災樂禍,甚至還有不可與人言的愉悅與激動。
複雜的環境,複雜的人心。
那是樓子民第一次共情那麽多的人,那麽多激烈的隱晦的情緒。
疼痛與屈辱如架起的柴禾,將暴怒的火高高燃起,冷漠的醜惡的藏於心底的碎語如狂風一般吹過火堆……席卷的烈焰將這天地燃燒一淨。
待樓子民找回理智,他已經在醫院了。
兩隻手被包成了粽子,全身都疼疼的。
旁邊的警察在細細地盤問他爸,平時在家打不打老婆,是不是孩子看多了媽媽被打,今天才被刺激成了這樣……
十歲出頭的樓子民,用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把街頭打老婆的大漢打進了醫院。
樓子民雙拳出血,右腿骨折。
大漢腦震蕩,且……已不能人道。當然,樓子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局限於他當時的身高,攻擊方式不是很友好罷了。
那時樓家還有些房產,拿了一套賣了,賠了點錢,又找了人說和,這事也就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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