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無法讓人代勞,廖惟禮索性將宣旨的使者“留”在雍州都督府上,張縱意平安無事的消息已經傳來,她最遲明日就會回來。
張縱意剛跟商隊的馬車進了廣樂府,就被早早等在城門口的樊立川攔住,叫她趕快去都督府領旨意。
蘇雲瓊被樊立川安排在旁邊的馬車上,張縱意獨自駕馬狂奔,飛快地趕到府中接旨。
“多有怠慢。”她領旨謝恩後對使者連連抱歉,見廖惟禮將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府外,她才癱在椅子上,腦子裡緊繃的弦松下來。
然而還沒緩過來,雍王那邊又派人叫她去議事。
堂中坐了不少人,都是雍王的謀士。張縱意給蘇雲齊行完拜禮後就挑了個最邊緣的位置坐了下來,這種事情她出不了力。
謀士都在分析前日朝堂傳來的消息:葉遮山被降職成了禦史中丞,內閣首輔換成了戶部尚書盧闊。
盧闊曾任涼王蘇雲泰的先生。
這顯然是個不尋常的信號,蘇雲齊的臉上已經表現出了不安的神色。涼王叛亂本是自尋死路,可如今朝廷也沒有對此事有一個明確的定論,這件事就好像春日融雪一般靜悄悄地消散了。
張縱意並不關心朝堂上的爭鬥,她認為蘇雲齊想的太多。王澗之前告訴她,蘇雲泰已經被楊恭羽抓進了詔獄,詔獄中的犯人擇日就會被問斬,因而蘇雲泰是不可能還有機會和他爭奪龍位的。
但她沒法告訴蘇雲齊這些事情,只能坐在椅子上聽其他給他謀士瞎分析。
不過此次盧闊能任首輔確實很蹊蹺,葉遮山此人謹慎小心,從未聽說過他居功自傲,或者做出出格的舉動來。皇帝怎會輕易地就將他從內閣踢出去?
一群人從中午說到晚上,也沒有說明白。張縱意餓著肚子回府後,蘇雲瓊早已布置好了一桌的飯菜。
張縱意一邊吃飯,一邊將今天的事情盡數告知她。
“奇怪,既然都沒公布葉閣老的罪名,為什麽突然讓盧大人當上了首輔。”
“皮褲套棉褲,必有緣故。”張縱意又夾了幾口菜,“我覺得肯定不是雍王殿下擔心的那樣,或許葉閣老真因為某件事觸怒陛下。”
蘇雲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想起去皇宮給父皇請安時他說的話:
“西北的賦稅竟如此少?”
“是賦稅!”她脫口而出。
張縱意噎了一下,費力地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去:“什麽?賦稅?”
蘇雲瓊將那天的所見所聞都講給她聽。張縱意聽後恍然大悟:“原來時暘是因此被罷黜官職。也難怪,這幾年常常打仗,收上來的錢都拿去供給軍需,就這樣還是勉強不欠士兵銀餉,哪裡還有多余的錢去上交朝廷。”
“去年縱意不是和北胡人和談了嗎?既然不打仗,賦稅應該有余才對吧。”
張縱意笑道:“哪有這麽簡單。就算無戰事也要給士兵發錢糧,只有勝仗的賞賜才是朝廷給發。戰事破壞的莊稼農田無法種地,受損的百姓也要賠償。許多地方無錢賠付,便隻好叫無田的百姓充軍,這又多出一大批冗兵。如此循環下去,賦稅只會越收越多。況且官吏貪墨,前線到手一兩銀子,他們會給百姓收取十兩。去年我在西昌抄了王永琛的家,給前線士兵每人發下去五兩銀子還有剩余。”
蘇雲瓊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她聽完張縱意所說,不免為她擔心:“這是件棘手的差事,要怎麽辦才好?”
“精兵簡政。”
張縱意擲地有聲地拋出這四個字,隨後給蘇雲瓊解釋:“兩州的軍務,一州的政務。我不信陛下會沒有指向性地讓我就任。既然如此安排我,那我就按陛下的意思去辦。”
第二天張縱意就早早地走了,直到戌時末才有士兵回府傳信來,說她這些天都住軍營,只派人回府來拿些衣物。
張縱意一連在軍營住了三個月才在某天半夜回到府中。蘇雲瓊迷迷糊糊地感覺有東西靠在身邊,她一摸,摸到了張縱意的臉上。
“噓,是我。”張縱意壓低聲音。
蘇雲瓊瞬間清醒,想去摸窗邊的燭台點亮。張縱意將她的手拉回去:“你躺著,我去點。”
兩人的床頭便亮起一支蠟燭。
蘇雲瓊從床上坐起來,才看見張縱意身上還穿著盔甲。
“這事情很難吧。”
“處處掣肘。”
張縱意苦笑,又將蠟燭吹熄。
兩個人都躺下來,蘇雲瓊的手輕輕摸在她臉上:“從沒見你這麽累過,臉上都沒有肉了。”
“我還不如回西昌城打鐵。”張縱意握住她的手,往她身邊湊近。
“別說喪氣話,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過。”蘇雲瓊抱著她,吻兩下她的臉。
“我本以為精兵和簡政能同時去做,可我想的太簡單了。行伍中有冗兵,我先查名冊,清了一萬余空戶。可讓人編休新的名冊時才發現衙門裡還有冗官,胥吏。僅僅因士兵安置的任務,而在廣樂府衙牽扯出來的蠹蟲就讓人觸目驚心!”
“我這樣大刀闊斧地整改,上書彈劾我的奏疏數不勝數,連內閣都給我下發了斥責的書信。還是加急的。”張縱意冷哼一聲,“這幫吸人血還不夠的蚊子!”
“好了,好了。”蘇雲瓊用臉輕輕蹭她的脖頸,“告訴你件好事情,舒絮給我寫信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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