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瓊聽她這這一番話,隻覺自己的書上寫的寥寥數句苦難,每句都飽浸辛酸淚。張縱意抽出刀,用手拂去刀身上的泥土,使刀拍著空酒壇念起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荊軻真是個英雄。”她一松勁兒,躺倒在地下,四肢大展,“去殺秦王之前還摸人家小姑娘手嘞,被燕太子丹看見之後立馬改口說是這手長的漂亮,後來太子丹真將姑娘的手砍下來裝到盒子裡送給他。”
蘇雲瓊聽不懂什麽荊軻,太子丹,但心裡完全被張縱意唱的易水歌震住了,覺著她不像個沒讀過書的,開始思索她說的什麽從齊魯來的可能性。
“荊軻有求太子丹便必應,後來荊軻可能知道自己武功不行,殺不了秦王,他要等他朋友來。可時間久了太子丹便一直催促,荊軻走的時候,他哥們兒高漸離在易水河邊擊築送他,唱出來了易水歌。”
“他居然真的殺敢秦王。”張縱意突然坐起來,眉眼間都是狠厲的殺意,右手的刀向前刺出,又一下子耷拉下來,帶著惋惜,又有些慶幸,“幸好他沒殺成。”
“但他是英雄!”她扔下刀,聲音嘶啞而高揚,使右手挑出來大拇哥,“平時再慫,可真面對敵人的時候卻不怕了,這才是英雄!我現在才明白,有一些東西,是值得惜命之人拿生命去捍衛的,比如尊嚴。”
有些道理,如果不見生死,人永遠不會明白。
第29章圓月朧明
張縱意記不清自己又斷斷續續跟蘇雲瓊說了多少話,她是在治兵所她的房間內醒過來的。
伍慶坐在門口靠著門低頭打呼嚕,張縱意推門出去,伍慶聽見聲響驚醒,連忙站起來。
“哥,你醒了。”他抹了兩把臉,讓自己精神一點。
張縱意點頭,問他:“昨天我是怎麽回來的?”
“噢,是我巡完城去治兵所交值星牌,公主殿下讓我將你送回來的。”
“蘇……殿下跟你說什麽了嗎?”張縱意的頭現在還有些發暈。
“沒有沒有,倒是剛才樊大人來了,說叫咱們去大堂呢。”伍慶將腰間的昆吾刀解下來給她,張縱意從屋裡戴好頭盔,兩人往治兵所大堂走去。
大堂中吵吵嚷嚷的,擠滿了各色盔甲的將領,張縱意在跨過門檻,伍慶在門外站定高聲通報,頓時堂中目光匯聚在她身上。
“縱意!”人堆中擠出一人,使寬厚臂膀緊緊圈住她,“許久不見了!”
“楊將軍,許久不見了!”張縱意後退兩步,從楊恭羽親切的擁抱中退出來,朝他行了軍禮,“該給您行拜禮的,尚書大人,可我只會這個禮節。”
楊恭羽抹一把短胡茬,毫不在意地大笑起來,拉著她給穿銀甲的將領介紹:
“這就是老子手底下的大將,張縱意!”
恭賀聲四面八方傳來,在楊恭羽的介紹中她才明白,穿銀甲的都是楊恭羽從麟州帶來的飛龍軍。
“真定河一仗打的痛快極了!”他對張縱意說,“飛龍軍千裡奔襲,生擒了彌佘的二兒子紇勒。”
楊恭羽說到痛快的地方,感慨道:“這可比在長京受文官的氣……”
“縱意。”崔懷謙分開人群走出來,截斷了楊恭羽的話。冬天她仍舊穿著深藍色的長衫,王德武跟在她身邊衝張縱意行軍禮。
“崔大人!”她高興起來,“飛虎軍的兄弟也來了嗎?”
“還不止,”王士渠也忽然冒出來,“張大人,許久未見了。”
再見到這些人時,她心裡沒有怨恨了,只剩下溢於言表的喜悅。張縱意挨個兒朝他們見軍禮,眼含淚光。
“本就是一家啊。”她抹掉淚,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不知道是誰唱起來了舊時北府兵的軍歌,於是眾人齊聲唱起來:“北府齊心兮敵難撼,背弓握刀兮勝負轉……”
他們高聲唱著,每個人都握緊了自己的腰刀。
宣仁十九年冬月十一,眾將在西昌城齊唱北府兵軍歌,慷慨激昂,聲震寰宇。
等樊立川引著蘇雲瓊來到治兵所大堂外時,眾人還在高聲唱著軍歌,樊立川拍拍門口伍慶的肩膀,叫他進去把張縱意帶出來。
“殿下要見他。”
伍慶朝蘇雲瓊行畢禮,卻徘徊門外不敢進去。蘇雲瓊瞧了一眼裡面背對著她唱軍歌的張縱意,吩咐身後的紅盈:“把東西給樊大人吧,我們走了。”
“是。”紅盈低頭答應一聲,將手中的食盒遞過去,樊立川沒接,而是大步跨過門檻,拽住張縱意的胳膊將她拉出來。
“樊大人,什麽急事啊。”
張縱意此時還未從志得意滿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樊立川歎了口氣,朝蘇雲瓊行了個告別禮。
他只能幫張縱意到這裡了。
“殿……”
“噓。”蘇雲瓊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隻說有些事情要同她講。張縱意心裡突然咯噔一下,想起來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情,也不多言語,便乖乖跟在蘇雲瓊後邊走。
伍慶帶了幾名親兵,跟在三人身後。
蘇雲瓊似乎很熟悉治兵所,帶著張縱意繞過軍事建築,過了一道橋,最後坐到一處湖心亭中。
“治兵所還有這地方?”張縱意左看右看,很是好奇。
“縱意平日裡忙於軍務,自然尋不到這種地方了。”蘇雲瓊見紅盈將食盒擺在桌上,便揮手讓她退下,“王永琛建造的,平日他來治兵所,也不理軍務,多是在此處尋歡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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