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叔。”
紀舒絮乖巧地應下。
蘇雲瓊親自送兩人出府去了,張縱意見狀,喊來紀舒絮,問她如今前線的狀況。
“我看見有人送軍報過來了。舒絮,你不要瞞我。”
“可是……娘不讓我說,”紀舒絮的爬上床,跪在她身邊,擔憂地看她胸前的傷口,“爹爹的傷沒好,娘說了不讓您再操勞。”
“呼,我已經躺了半月多,不知道戰事進行到哪一步了。”
紀舒絮在她身邊躺下了,晃著她的胳膊:“爹爹,我想聽你講講戰場上是什麽樣的?”
“戰場啊,它就是碾米的大磨盤。”張縱意側過身子面對面跟她講,雙手比劃出圓盤的形狀,“士兵是沒脫殼的稻谷,平時訓練是將這些稻谷放在舂米的石臼裡邊敲打敲打。可等真上戰場了,磨盤一轉,沒幾粒米是完好的。”
“噢,”紀舒絮驚訝,想了一會兒她說道,“那爹爹打仗從沒輸過,爹爹是好米。”
張縱意被紀舒絮天真的言論說得發笑,她揉了揉紀舒絮的頭頂:“不對,我應該是拉磨的驢。”
“不明白。”紀舒絮用力地搖頭。
“總之,小家夥,你可千萬不要對戰場抱有什麽幻想。”張縱意認真地對她說,“在山上跟你師父好好學寫字。你總要比我認識的字多吧。”
“師父說爹爹認識很多字的。”她急忙反駁張縱意,“師父還說爹爹很厲害。”
“哈,你師父說的也不一定準嘛。”
張縱意心虛地摸摸鼻子,轉開了話題:“玩過捉迷藏嗎?”
“沒有,那是什麽?”
“很好玩的遊戲。你閉上眼睛數一百個數,在你數完後我會藏在某個地方,假如你能找到我,你就贏了。玩不玩?”
“玩!”紀舒絮猛點頭。
“好啦,我要出去藏了。你閉上眼,千萬不能偷看我。”她哄好紀舒絮,出門前還特意囑咐,“把眼睛捂好啊,不準偷看。”
張縱意撒腿就往書房跑去,她猜測前線送來的戰報應該在那裡。
“張大人,你在找這個?”
蘇雲瓊臉上掛在慍怒,舉起幾封戰報給她看。
張縱意走過去,訕訕地笑兩聲。
“你的傷還沒好,不準去前線!”蘇雲瓊收起戰報,嚴肅地說,“回去躺著,養傷。”
“無妄天師不是說我沒事了嗎?瓊兒,我就看看,軍報可不能耽擱。”
她笑嘻嘻地從桌上抓來未拆封的軍報打開,蘇雲瓊不語,隻靜靜地等她看完。
見張縱意臉上的笑漸漸隱去,她在心裡長歎,知道兩人恐怕是又要分別了。
她默默地將案上的書信收拾好,又從後堂將昆吾刀抱到張縱意跟前。
拒月峽中麒麟的那一腳是真想要她的命,多虧她用昆吾刀擋在胸前,可惜刀面上被踩出了裂紋和坑。
“我叫工匠修好了。”蘇雲瓊說。
“留著吧。我不會再用刀了。”她用手掂起昆吾,將這把刀擱在刀具架上,踱步到後堂穿上了文官服。
“都快忘了你穿官服是什麽樣子了。”蘇雲瓊撫摸她紅色官袍上的繁雜花紋,喃喃地說。
“我要走了,或許要很久才能回來。”
蘇雲瓊見她穿官服,料定她不會走很遠,卻不張縱意下一句話讓驚訝:
“我要去涼州調兵。”
“你,你就穿這個……”她捏起張縱意的衣角,“穿文官服去涼州?”
“我兼管涼州軍務,無論我穿什麽都可以調兵。老廖做得很好,他和樊立川聯手清剿了薛延陀的殘部,如今在和紇兀死戰。我若能調涼州兵馬奇襲鐵勒成功,北胡之患才可真正得解!”
蘇雲瓊隻擔心她的傷勢:“騎馬趕到涼州要數天,你的傷……”
“不用擔心。我一個文官,當然是坐轎子去了。”
“你……”
蘇雲瓊原本緊張的神情陡然放松,她明白了張縱意去涼州只是迫於戰爭形勢的表演。涼州飛虎軍是她不會輕易動用的一張牌,這場戰役的主角不是她,而是樊立川。
蘇雲瓊心中又起來另一個念頭——張縱意在看到樊立川帶她來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好這些事情了。
也就是說,即使張縱意沒有意外受傷,戰事也會進行到這一步。張縱意現在開始有意識地將自己從戰場上摘出去。
在內廷的時候,張縱意明明認為雍州要比皇宮更加安全,戰場也要比朝堂更舒心。她是行伍出身,酷愛騎射,擅用兵。現在卻一反常態地不穿盔甲,不使刀,不騎馬。
“你原來不會這樣的,你之前最痛恨給別人當墊腳石。”蘇雲瓊貼緊她,手放在她的腰後,“可現在卻巴不得白出力氣。縱意,你是感覺到什麽了嗎?”
張縱意搖頭,隨後輕輕吻在她的額頭上,眉心上,吻在她眯起來的眼睛上,吻在她的嘴唇上。
張縱意的吻逐漸向下,蘇雲瓊的呼吸越發混亂,她趴在她的肩頭上,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紅,張縱意官服上用金線紋的圖案扭曲變幻成隻鳳凰,這鳳凰在伸展雙翅,它就要從無邊無際的山火中騰飛……
“爹爹!我找到……娘?”
紀舒絮滿臉欣喜地推開書房的門,在看見兩人後愣了幾秒,扭頭跑掉了。
“縱意,嗯……你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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