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常瑤的心裡,她知道步天歌,也一直都再找自己的姐姐,但就是因為年紀尚小,她其實是記不得步天歌的樣貌的。
姐姐都記不住,又怎麽能記得住悟心?
但常瑤兒時模糊的記憶裡,她是知道的,有一個和尚,對她們姐妹兩個很好,總是笑呵呵的教她們之乎者也,比爹爹都好。
可也是這個和尚,在常引的敘述裡,是個將步天歌強行擄走的壞蛋,讓她譴責怨恨了多年,也在常引的“教育”下,連帶著一並恨上了正道。
但隨著步天歌的回來,姐妹相認,她知道自己被常引騙了,她也知道是她誤會了悟心,但……
“瑤瑤,過來。”
步天歌忽然伸手招呼著她,孟湳拽了拽她,常瑤驀然回神,猶豫了一下,拉著孟湳邁步過來。
步天歌一看她那別別扭扭的小模樣就樂了,也許方才她自己哭的也是狠了一點,眼眶通紅,額頭上也磕出了血,那樣子格外好笑。
常瑤被笑的一瞬就炸了毛,不服氣的瞪眼睛:“姐你笑什麽,難看死了。”
“……”步天歌。
簡直被懟的莫名其妙,眨眨眼,見自家妹妹那躲躲閃閃的小模樣,步天歌明白了,好笑的搖了搖頭,也不理她那別扭樣,指著她對悟心道:“叔叔,她就是瑤瑤,就是當年成天跟在我身後的那個小屁孩……”
常瑤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一下子就竄出了一米高,氣急的撲向步天歌:“你才小屁孩,胡說八道。”
笑眯眯的接住妹妹,抓住她不斷撲騰的小爪子,步天歌嘿嘿笑:“叔叔別見怪,這丫頭年紀還小,不好意思了。”
被說中了心事,常瑤也不知道嘟囔了兩句什麽,反正即便是近在咫尺,又五感敏銳的步天歌都沒聽清。
“?”步天歌:“你說什麽?!”
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常瑤離開步天歌,看向悟心,腳尖點了點地面,猶豫了好幾息,才紅著臉開了口。
“叔,叔叔……”
這一聲叫出來,看著悟心眼底的慈愛溫柔,常瑤吸吸鼻子,竟是莫名的感傷起來。
“叔叔,對不起……”
對不起,我“怨恨”了你十年。
“還有,謝謝您……”
謝謝您,舍命救我姐姐……
悟心拍了拍常瑤的頭,乾澀的唇角帶著僵硬,動了動,發出一聲歎息:“傻丫頭。”
夕陽西下,晚霞漫天,晚風帶著海味和青草氣息,彼此相融的迎面而來。
不知不覺,已是酉時過半。
步天歌簡單的將這些年的事說了一遍,最後她看向悟心,面色痛苦:“對不起,叔叔,是羅兒沒用,救不了你……”
“不,足夠了,足夠了。”
悟心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羅兒不必自責,如今還能在見你和瑤瑤一面,叔叔,死而瞑目了。”
步天歌道:“還有,叔叔,如今釋妙他也已經到了東海城,您,要不要去見他一面?”
釋妙……
聽到這個字眼,悟心乾瘦的身子驀然一震。
見狀,步天歌一歎,繼而勸道:“釋妙也長大了,長高了,很出色了,就是不愛笑,也喜歡皺著個眉頭,他,一直都在找您……”
悟心閉上眼,沉默了下來,良久,發出一聲傷感的歎息:“一直,都在找我,可我,還有何面目,還如何能去見他……”
就他現在這幅醜陋的面孔?還是這雙沾滿了鮮血的手?!
然後站在他的面前,說,我是你的師尊,我是雷音寺的悟心大師,這話,要如何說。
步天歌,步君河,常瑤,孟湳四人都沉默了下來。
悟心的心情和苦痛,即便不能感同身受,她們也是能理解的。
因為若是換了她們,想必也一樣如此。
悟心閉上眼,聲音沉重的道:“那就,不見吧。”
雷音寺失蹤多年的悟心大師被鬼羅門所囚禁,並被控制成傀儡,化身黑無常,手染鮮血,作惡多端。
若是傳了出去,這必然會引來同情,但悟心很清楚,隨著同情而來的,也必將會是異樣的眼光,指責,遷怒,和怨恨。
悟心不想要這些異樣,指責,怨恨,就像他不想要那些同情一眼。
更何況,他自己,也都接受不了,這樣滿手血腥的自己啊。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見。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就讓釋妙一直尋找下去,這樣,他就依然是釋妙心裡最尊敬的師尊,而不是,曾經化身黑無常的悟心。
雖然,這樣的確很自私。
可他……
步天歌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說:“其實,叔叔真的很想釋妙吧。”
“畢竟,他是您唯一的弟子啊!”
悟心合十的雙手微微一顫。
“所以,不表明身份,也去見見他吧。”
悟心沉默。
步天歌撓了撓頭,若有所思的道:“我算了算,二十二年前的話,那豈不是說叔叔你離開釋妙的時候,他才只有……”
“兩歲。”
悟心歎了口氣:“準確來說,我離開的時候,釋妙是兩歲零三個月。”
他有愧,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釋妙。
但就像常瑤三歲多都記不住步天歌的面容來說,其實釋妙,也定當是記不得悟心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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