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種聲音放大的版本對嗎?”
“是的。”李好好終於比劃清楚了。
“可能是四樓的循環系統開始漏水了。”我說。
“那為什麽你聽不見?”
“我本來年紀就大了,之前炮彈也轟得我耳朵不太好用……而且你還長了貓耳朵,對這種小聲音比較敏銳一點。”
“你多大了?”李好好忽然問。
我沉默了一會,邊開車邊計算自己的年齡:“大概是……四十五?”
“哦。”李好好表現得好像她剛知道似的。
之前她問過。
過了會兒,她掰開手指算了算:“不,我上次問,你說是,三十七,但時間沒有那麽久……我只是來了,一二三……我來了才一個月多一點。”
“我記不清楚,到了一定歲數,對時間就比較模糊。”
“欺騙。”
“而且哨所沒有日歷,我沒有計算日子,每天都做一樣的事情,的確不知道過了過久。”
“日歷……”李好好抓住了一個關鍵詞,我正要解釋一下這個東西,她忽然說:“我知道了,你沒有特殊的日子。”
“嗯?”
“我每周,都會長奇怪的東西。那麽,我數一下我變了幾次,就知道我來了多久。”
“嗯。”
“但你不會變。”
“是的。”
“好吧,那我也不知道你多大了。”
“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
李好好還要說什麽,忽然盯著窗口停住了,飛快地說:“停車。”
履帶停止滾動,霧氣像水一樣分成兩邊。
我探出頭,只看見公路還在往前滾。
李好好從車裡甕聲甕氣地說:“前面的路斷了。”
我們下車,徒步往前,大約走了三分鍾。
柏油路從正中裂開,又聚攏,像一根拉鏈被人捏了一下,鏈齒突出,猶如齙牙一樣起伏不平拔地而起,僅比我略矮一點,和李好好一樣高,她要跳起來,看見這廢棄的路上的鼓包,落地的時候摔了一跤,打了個滾才站起來。
公路兩側,草葉翻飛,有一點看起來是動物內髒的東西被碾碎了,拖拽著蔓延在霧氣深處。
這裡藏著一隻可怕的龐然大物,如果我想要通過,我就要冒著危險繞到公路兩側的草葉中——那裡比面前這攤爛內髒更加可怕。
“沒辦法再往南了。”我說。
李好好十分懊惱:“好吧。”
“沒辦法。”
我往回跑,李好好邁動她被靴子綁得僵硬像兩根高蹺的腿跟在後面。鑽回車裡,車鑰匙的鎖孔上插著一根手指。
我微微定神,鎖孔上插著我們哨所平平無奇的黑色鑰匙。
“外面很危險。”我說,擰動鑰匙,甚至不敢掉頭,隻敢盯著視窗,緩緩倒車。
“所以這就是你下雨不出門的原因?”
“大多數情況是。”
“有時候下雨你也出門?”
“對,有時候會采集一些東西。”
“剛剛那個你不采集嗎?”
“內髒還沒有腐爛,說明凶手在不遠處。”
“哦,那等一段時間,天晴了再來。”李好好說。
我點點頭:“是,霧散了再來,說不定可以采集到一些異獸生物樣本。”
“如果剛剛我們碰到它,你要怎麽辦?”李好好伸開腿,聽起來並不害怕。
“碾過去。”我盡量表現得平靜合理。
“但是剛剛我們沒有開車。”
“那沒有辦法了。”我透過視窗感覺遠離那裡很久了,才慢慢調整倒車。
“真的嗎?”
李好好忽然身體前傾,摸到我腰間別著的硬塊,不顧我正在調整操作杆,整個上半身就貼在我身上。
“你睡覺都不會摘槍的。”她說。
“所以你不但進我房間,還掀開我被子看我有沒有穿衣服是吧?”
李好好立即彈回去,繼續嘴硬:“我沒有進房間,是你踢被子了。”
“我的門是向內開的,我的床貼著門後的死角,你隻悄悄推開門的話,看不到我的床。”我順著她的邏輯說了句,李好好的面罩徐徐噴出熱氣,讓她看起來像個蒸汽車頭。
“那你會用槍,殺那個怪物,對吧?”
“會。”
“你會殺我嗎?”她的聲音忽然很低落。
“而且你不光掀開被子看了我的衣服,還掀開衣服看見裡面是槍了。”我繼續拿她的把柄,她呼呼噴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又不是沒有見過槍,看槍套就知道了。”
“所以你還真的掀我被子了。”
李好好激動地在座位上扭來扭去,把狹小的空間變得更狹窄了:“我沒有!真的是你踢被子了!”
這倒是沒說謊。
過去的某個日期,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進我屋子裡。
我假寐中翻了個身,露出了我的槍。
第5章 貓耳朵05
一周的第五天,雨停了。
一樓沒有窗戶,二樓她也不會隨便上來,因此看不見外面,在我看到雨停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後下樓,她還保持著懨懨不振的狀態:橫躺在換衣凳上雙手攏在身前,耳朵折疊,用皮筋捆成兩個揪,藏在她蓬亂的頭髮裡。
我從一樓的洗漱間中調整了下循環機的閥門,把水放滿洗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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