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突然響起一個悶雷。
幾個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聽眾們見突然雨落,不由騷亂一陣,都四下散去。
轉眼間,這說書先生的身側就只剩零星幾個人。
“真晦氣。”說聲先生罵道,便要收拾了招牌離開。經過安無名時,突然一頓,精瘦精瘦的面頰微微顫動:“小老兒似乎見過姑娘。”
拍著腦殼使勁兒回憶:“在哪兒見過來著?”
安無名木著臉道:“大約是臨儒罷,當時你瞎編寧安宮主的故事時,在下恰好在旁邊。”
“不對不對。”說書先生搖頭道。
索性放下手中的物件,伸出雙手就要摸安無名的大臉盤。
手剛伸出去,便被傘柄揮開,某人不鹹不淡道:“先生請自重。”
說書先生這也才覺得於理不合,忙作揖賠禮,小心翼翼的問道:“姑娘有些像小老兒幾年前的一位故人,可否將您臉上的疤痕捂住,讓小老兒辨認一番。”
安無名雖然心裡不很願意,但身上痛的越發厲害,她此刻隻想快點脫身。便依說書先生的要求,雙手捂住了臉上的傷疤。
說書先生有些激動:“可否請姑娘再撩起額頭的碎發?”
安無名又騰出一隻手將頭髮擼起來。
從這說書先生略微渾濁的眼中倒影來看,若是沒了疤痕少了發簾,這陌圖也算是個清秀女子,也不再像她出見之時三十幾歲的樣子。
像二十九。
說書先生的手都在顫抖:“陌姑娘,沒想到,你還活著?”
壞了,安無名心裡咯噔一下,這陌圖先前可別是這老頭的什麽相好罷,萬一他黏上來賴著不走了那怎麽辦?
她家某個醋缸不得炸了?
雲醋缸感受到安無名驚慌的目光,給了她一個“交給你自己處理,但是處理不好我就處理了你”的眼神兒,高冷的背過身去。
安無名咽了口口水,默默拉開與說書先生的距離:“先生有話好好說,你這身上還扎著針……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經不得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起伏,還是先冷靜下來,有話……快快說罷。”
關鍵是她現在身上也難受啊,又痛又癢還不好意思撓,如果不是怕有礙瞻觀,她就上去蹭柳樹止癢。
說書先生恭恭敬敬的站好,挽起衣袖拭掉眼角的晶瑩淚,感慨萬千:“姑娘那時留下絕筆書信就再也聽不到任何消息,這一別,也有三五年了。小老兒本以為姑娘已經被那個東西折磨死了,誰料姑娘現在竟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小老兒真是高興!”
那個東西?
安無名冷汗頓生,難道這副身體還是有什麽詭異病症的。內心不由咆哮:那個東西是什麽啊!!你快說啊!!
安無名壓抑住想按自己人中的衝動,沉吟道:“先生說的這話正是呢,沒想到竟能挺過來……雖苟活於世,但這些年記性反倒不好了,都快忘了自己身上那個東西……”
說聲先生道:“是啊,姑娘以前曾說,每每到月圓之夜,便全身有火燒之痛楚,又像是有萬數個小蟲子在骨頭中爬行一般。每次都把姑娘折磨的死去活來……不過都過去了,今兒不就是十五麽,我看姑娘也並沒有什麽難受之處,看來已經尋得名醫治愈了。”
安無名咬著唇跟著笑。
就閑談了幾句,約好改日茶樓酗酒後,便別了說書先生。
雲凊然見安無名臉色不對,沉聲道:“你怎樣?”
安無名不敢開口,怕一張嘴就泄了力氣痛苦的呻|吟出來。她在自己身體時,便有這極偶爾的烈火焚燒之感的病症,每次犯了這病,就如同葬身火海一般,每寸肌膚都疼痛難忍,幾乎要將自己燒化。沒想到,換了身體竟還帶來這病症,且這副身體單有烈火焚燒之感不算,甚至還讓她有萬蟲噬骨的痛苦。
甚至眼前……都出現了……大火的幻象……
好在夜幕降臨,沒人注意到亭子中,她身子扭曲的可怕樣子,否則若是日後宣揚出去,豈不是又給雲凊然招惹了是非。
對了,那時偷偷讓子卿夫人為她把脈時,夫人定是把出些什麽,卻從不肯說,隻讓她泡進冰水中忍耐幾個時辰便好了。可她又是最怕水之人,如果讓她泡進水裡,她寧願燒死自己更爽快些。所以為了減輕苦楚,她每次犯此病症後,都會摸進雲凊然的屋裡,趁她熟睡將她向來清涼冷淡的身子抱進懷中,這才能緩解幾分痛苦。
對了,雲凊然就是她的解藥,抱住她……
可是現在她沒力氣講話……
她現在……
快要……燒化了……
雲凊然見狀不對,探了探她的額角,面色一沉,掀袍就地而坐,將她抱進懷中。
霎時間,冰涼的氣息把她包圍起來,將她全身火燒般的痛感消掉幾分。安無名緊緊的回抱著雲凊然,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極力索取著她身上特有的涼意,真是舒爽。
只是……
安無名松開緊抿的唇,無力道:“雲凊然,你幾時學會的人體降溫法?”難道是以前她偷偷抱雲凊然冰鎮時,被這廝發現了?不會的,如果當時發現了,依照這廝的性子,她早就被斷手斷腳了……
雲凊然淡淡道:“我若說你我第一次見面時,我便知道,你信麽?”
安無名閉了閉眸,追憶第一次見面時光——第一次見面應該是馬車墜崖時,雲凊然飛身而來救王靈鳶,順便要救她時,她說了句“不必救我”……好像跟降溫法毫無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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