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鳳來儀緩緩做起來,剛開了個口,就又被那姑娘打斷了。
“你先別說話!是不是很累啊?那你不用跟我說了,我去找殿下,你省些力氣跟大公主說就好啦。”說完,她腳步輕快地站起來,躍進了門檻。
鳳來儀:“……”
這應當是大公主府的侍女吧?看起來真是活躍,跟她家裡那些被母親調教出來的侍女一點也不一樣。
只是……大公主竟然是這麽容易就見到的角色麽?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似乎是昏迷在了側門口,便忙不迭地去找大公主?
這太麻煩了吧?
鳳來儀調整好姿勢,將袖口有些散開的繩子綁好,又跪在公主府側門台階上等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這才聽到虛掩著的實木門裡傳來一陣有些嘈雜的腳步聲。
似乎來了好幾個人。
也對,那畢竟是大公主殿下,即使是按照份例,身邊也得跟著四個大宮女、再安排十六個二等宮女,粗實丫鬟之類的更是數不勝數。
況且大公主駱鳴岐是第一個還未成親、及笄時便有了公主府的公主,可以見得當今聖上對大公主很是寵愛,這樣一個公主,在出門時有些排場,也是應當的。
“是,殿下,那個人沒見過,看著年紀還小呢。”
是方才聽過的那姑娘的聲音。
“你呀,自己還是個小娃娃,怎的好意思說別人年紀小。”
鳳來儀耳朵一動,一種奇異的酥麻感沿著脊椎網上攀爬,她猛地抬起頭,想要看到什麽,但是在大紅色的衣角隱隱從半掩著的門縫裡透出來的時候,她忽然臉頰發燙,又將頭緩緩垂了下去。
“殿下!”那姑娘說話的時候,是嬌嗔的語氣:“我今年都十六了,若是放在公主府外,已經是要嫁人的年紀。”
“小小年紀想什麽嫁人的事,你今日須得學的字學會了麽?”大公主駱鳴岐走在最前面,笑看著自己身旁捂住額頭的月香,道。
果然,看到小姑娘羞愧地垂下頭的模樣,駱鳴岐沒有接著調侃她,抬手推開了虛掩著地門,在推門的瞬間,臉上輕松愜意的笑容便已經收斂起來,她垂眸看向地面上跪的端端正正的人。
那個人身上穿著一身小廝常見的短打,頭髮不過到脊背的處,發尾很亂,似乎是用簡單粗暴的手段截斷的,她垂著頭,從駱鳴岐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耳尖發紅,纖細的指尖緊緊地揪著短打上身的衣擺,似乎有些緊張,全身上下的力氣都用在了揪著衣服上。
駱鳴岐盯著那個小人看。
鳳來儀一直都能感受到駱鳴岐如有實質的目光。
她心中緊張,但是更多的是激動,這是她從哥哥個父親的隻言片語中聽說的女子,這個女子敢於在朝堂上與那些不識好歹、不知是非的高官爭辯,並且幾乎屢戰屢勝,即使最後敗了,她要麽坦率地認輸,要麽在認輸後準備好接下來的辯論,在朝堂上再次與那人辯駁。
當然,若是沒有皇帝的支持,她很難做到這一步。
但是身為一個女子,能身著官服不怯場,站在整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面前,面不改色、還能在敗了之後,依然不氣餒,這應當是多強大的氣魄。
她如今便直面這個人,只要抬起頭,便能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可以看到對方的風姿。
但是不行,她不能抬頭,甚至不能動,只能跪在地上,等著自己憧憬的這位殿下,先說話。
“你是什麽人?是有冤情,還是要來求情?”駱鳴岐站定後,盯著鳳來儀看了半刻鍾才,才問道。
鳳來儀覺得這是自己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帶著柔媚,也帶著剛強,讓人相信她可以關心民生,也可以舌戰群儒,更可以作為將士保衛疆土。
即使無法作為將士也沒什麽,因為鳳來儀可以追隨她,代她做這一步。
鳳來儀將自己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她伏地道:“我……”
她在開口的瞬間,便哽住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
在沒有遇到駱鳴岐之前,她覺得自己可以說假話,說自己不過是一個家奴,如今放了身子才想要找大公主求助。
但是在遇到駱鳴岐之後,她不願意了。
像是駱鳴岐這般美好的人,她不應當讓她們的初遇,由謊言織就。
對,不能說謊。
若是不說謊……她的父親是定遠侯,對大公主駱鳴岐很是看重,鳳來儀還聽說駱鳴岐在宴請臣子的時候,在給那些奸臣下馬威的時候,隻給了定遠侯一桌子宴請時才用的熱菜。
定遠侯支持大公主,大公主也敬重定遠侯,若是她說明了身份,說不定會直接被大公主領下去,再領回定遠侯府去。
月香有些好奇地看看地面上跪著的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又看看駱鳴岐,不清楚為什麽那小姑娘只是說了一個字便躑躅不言,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向風風火火的大公主為何忽然間這麽有耐心,竟然只是盯著少女圓潤的頭頂,一言不發。
“我……叫鳳來儀。”鳳來儀虛放在地面上的手指緩緩收緊,一字一頓,但又清晰地說道:“昨日剛滿十六,是定遠侯的女兒,因不願成為內宮婦人,昨日逃出來,想求殿下收留。”
她重複道:“求殿下收留我,哪怕是做個丫鬟!”
鳳來儀一直低著頭,所以她沒有看到,在她親口說出自己是定遠侯的女兒時,眸中閃過的一刹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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