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塘的方向,隱隱的有燈火的微光。鍾月玨的心頭驀地湧上一片柔情。
她的腦海之中出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陸金華此時此刻, 又在做些什麽呢?
*
傍晚時分, 陸金華方才用過晚膳, 正靠在椅子之上犯懶, 就聽見了咚咚的敲門聲。
她過去開了門,柳晚穿著一身黑衣, 面色焦急。
“少主喝了許多酒, 我們勸也勸不動,您快去看看吧!”柳晚懇求道。
陸金華的雙眸噌的一亮, 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雪夜月天,孤女寡女,談一談風花雪月。良辰美景,佳人在懷,可以順水推舟,做一點風月之事了。
她心裡這般想著,嘴上卻說:“少主生性驕傲,怎麽可能會聽我的勸呢?別平白惹了她生氣。”
“要是你都勸不動的話,那就沒人能勸得動了。”柳晚不由分說,拉著陸金華就去了。
柳晚認識鍾月玨的時間不算短了,卻從未見過她這般失態的模樣。
那女兒紅已經被她幹了一壇,荔枝酒、楊梅酒各幹了好幾碗。空壇子空碗空酒杯橫七豎八的擺在那裡,看著都驚人。
柳晚勸過了她,鍾月玨卻怎麽都不聽,還一個勁的讓人拿酒來。
她實在無奈,才想到來陸金華這裡搬救兵。
聽了她的描述,陸金華的唇邊浮現一抹詭譎的微笑。
酒後迷亂,大家都意識不清,豈不是更容易發生一些這樣那樣的事情?
到了白月堂湖心的五角亭裡,柳晚輕輕推了推陸金華,讓她進去。
風雪歇了,一輪白月穿雲而出,將皎潔的光輝灑向披了白雪的大地,純正溫柔。
鍾月玨坐在亭中,面前的石桌上堆滿了或滿或空的酒盞。
她支著自己的下頜,一個人,默然對月而飲。
她修為極深,單從面色來看,依舊是沒有溫度的冷白,瞧不出是醒是醉。
“一人飲酒有什麽意思了。”陸金華移步上前,截去了她手上的酒杯,就著她喝過的地方抿了上去。
“兩人同飲,才是人間至樂。”陸金華淺淺抿了一口,一雙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鍾月玨,如同萬千星河墜落在湖中,隨著水紋蕩漾開來,璀璨無比。
她酒量不佳,才略略喝了一口,便覺著一陣衝天的燒意從喉嚨裡蔓延上來,燙得雪白的面頰多了幾分紅意。
鍾月玨瞥了她一眼,那眼瞳如黑玉一般,純正沒有一絲的雜質。
陸金華摸不準她是醒是醉,只是用舌尖偶爾舔舐一下杯中酒,用眼角余光偷偷觀察著鍾月玨。
鍾月玨身經百戰,是對陸金華的小心思洞若觀火。若是別人這般貿然闖進來,又屢屢窺探她的舉止,她早就發作了。
可小東西這麽做,她隻覺得心裡彌漫起絲絲扣扣的甜意來。
她本來就是借酒消愁,在陸金華來之前已有了三分的薄醉。可在這大冷天,冰涼的酒入肚,是越喝越愁,樂趣全無。
可小東西裹著溫熱的香風一來,她便覺得,剛剛喝下去的冷酒都要燒了起來,轉眼又添了幾分醉意。
更別提小東西,那刻意撩撥勾引的舉動了。那白瓷薄如紙張,晶瑩剔透,如同上好的美玉。盛在裡面的桃花酒醞釀開漂亮至極的紅色,像是十裡長堤之上,盛放灼灼的桃花。
小東西粉嫩的小舌頭輕舔著,像是什麽雪白的動物幼崽,暖和可愛。
哪怕現在是冷月清風的冬夜,她隻覺得仿佛春暖花開,熱意蒸騰,醉意上臉。
“這酒太冰,我幫你溫一溫。”陸金華自作主張,叫了個暖爐子來溫酒。
鍾月玨靜靜的看著她,滿臉寵溺和無奈。
小家夥一來,這四面漏風的亭子,仿佛也變成了什麽暖意洋洋的溫柔鄉,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小東西偷偷瞄了她幾眼,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跨坐在她的腿上。最後還是作罷,與她分坐在爐子的兩旁,遙遙相望。
“我看少主喝了這許多,似乎有什麽煩心事。”陸金華試探道。
“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呢?”鍾月玨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她湊近過來,望向陸金華的眼瞳,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誰說人生就一定要有意義了。”陸金華抿了口酒,笑著說,“王權富貴,酒色財氣,過眼雲煙呐。”
“一個人生來天賦異稟,努力修煉,便想超越同輩人成為第一。而同輩之中再無敵手之後,又想成為江湖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等到正道這邊再無敵手,就想一統天下,成為唯一的王,大權在握。”
“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天下權柄盡在我手,又想長生不老,羽化登仙,永享富貴太平。”
“這豈不是天下人的願望……”陸金華咽了口酒,面色微紅,淺色的眼睛璀璨無比,拱手笑道,“更是少主您的願望啊。”
“非也。”鍾月玨勾起唇角,淺笑著搖了搖頭。
“得道成仙,與天地同壽,是在生老病死之中苦苦掙扎的世人永恆的夢想。”鍾月玨輕嘲道,“可與天地同壽,又能如何?有朝一日,天會塌陷,地會崩裂。所謂的仙人,無非就是活得長的螻蟻,活得久的行屍走肉。”
陸金華默了片刻。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覺有幾分棘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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