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何英照舊不搭理人,把氣往他身上撒。
老兩口近些年太寵女兒了,什麽都給,什麽都幫,生怕女兒過得不好,算起來,他倆給元若的,遠比給大哥一家的要多。老人家也不圖別的,只是想著元若不容易,想著元若走了一條難走的路,當父母的沒辦法,趁還能活動,盡量多幫點,這樣以後他們不在了,元若也能過得順遂些。
然而現在楊何英心裡很不是滋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太縱容元若,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
老人家一輩子沒接觸過太多的新奇事物,活了幾十年,經歷過最顛覆觀念的事就是自家女兒出櫃了。
但他倆最終能接受元若的性取向,並不是因為包容,而是出於親情,出於對女兒的感情,因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楊何英與元利和接受的只是元若,從來都不是性取向。
元家和沈棠多年鄰居,沈家父母的離世讓楊何英同情,沈梨的死又讓她自責,而如今再來了個沈棠,楊何英其實比元若更難受。
老人家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也難以接受這個。
沈棠才多大,比她家元艾寧還小呢。
這孩子的前途多坦蕩多光明,以後的路還那麽長,怎麽就這樣了。
越想越惱火,楊何英端起杯子,要把裡頭的水都給倒了。
床上的元利和都愣住了,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雖然不清楚實情,但老頭兒還是明理的,知道這麽做太傷人,趕忙說:“哎,何英你幹嘛呢這是,怎了?”
楊何英心裡憋著事,誰都不願意理會。
大哥趕緊上前攔著,低低說:“媽,別這樣。”
這不攔還好,一攔就更上火了。之前在外面的那些話,楊何英都聽得清清楚楚,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幫元若瞞著,當下就更來氣了。
她抵開大哥的手,還推了一把:“別管我,讓開。”
元利和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做什麽這是……”
“大了,管不住了,”楊何英說,眼睛都紅了,“一個個都不爭氣,都不省心。”
大哥是那種不會說話的,此刻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他從楊何英手裡搶下杯子,生怕等會兒元若回來看見了不好解釋。
把水倒掉這種舉動太傷人了,任誰看了都難過,自家人之間有矛盾就好好溝通,沒必要鬧到這個地步。
何況這還沒說上話,要是鬧起來哪能收場,而且還在醫院裡,晚一點元艾寧她們也會過來。大哥比較理智,對事不對人,對妹妹和親媽一碗水端平。
然而楊何英今天實在是太氣了,老人家倔脾氣一上來就不太講理,以為大哥還在幫元若,當即就低聲責怪:“你就會瞞著我,知道多久了?啊?是不是我沒發現你們就不說?上回我問你,你還幫她隱瞞,你們兩個是不是想氣死我……”
“沒有,”大哥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晚點再說成嗎?出去了再談。”
言罷,把杯子擱旁邊,擋在中間。
楊何英心裡憋屈,立馬眼淚直落。
“你就幫著她,我不管你們,不管了——”
大哥不辯解,不繼續刺激她。
元利和左右為難,最後還是把老婆牽著,“哭什麽啊,真是……好了好了,消消氣,別跟孩子計較……”
場面有夠亂的。
好在一家人都沒大聲喧嘩,全都壓著嗓門,不會驚動護士,也不讓周圍的人聽見。
另外兩個病床的人都在暗搓搓往這裡瞅,想看熱鬧,可終歸還是沒鬧起來,一家三口還是有分寸。
元若在外面待了大半個小時才回來,再進門時,楊何英已經恢復如常了。
其實她早就回來了一次,只是沒進門,那會兒正巧撞上三個人在鬧。
病房裡的氛圍比較沉重壓抑,連說笑聲都沒有,大家都像啞巴一樣。
護士過來了一次,來給元利和取針。
元若一連出去了幾次,多數時候都在外面待著,知曉楊何英不想看見自己,便有意避開。
晚些時候,嫂嫂帶著元艾寧過來了,氣氛這才勉強好了點。
元艾寧那丫頭古靈精怪,進門沒多久就發現了不對勁,小丫頭嘴甜會哄人,一直摟著楊何英的胳膊,左一句好聽的話,右一句賣乖。
到了吃飯時間,是元若和大哥一起出去買的飯。
大哥不太會安慰人,放緩語調說:“媽就是那個脾氣,別在意那麽多。”
元若嗯聲:“知道,不會的。”
“你的事自己處理,”大哥說,“有分寸就行。”
她沒說話,喉嚨發澀,心裡像壓著一塊石頭。
大哥頓了下,將要開口又止住,須臾,半是猶豫半是斟酌地說:“明晚回家吃個飯,我也回去,你跟媽他們好好談。”
今天肯定是不能再提及這些的,元艾寧她們還在呢,而且楊何英還沒穩定下來,現在把嘴說乾都講不通。
有些事旁人不好干涉,能做的也少,到這兒就差不多了。
元若沒拒絕,隻點點頭。
飯菜是在醫院旁邊的小餐館買的,四菜兩湯,都是適合老人家牙口的食物。
病房裡沒有專門吃飯的地方,只能將就湊合。元若和大哥嫂嫂都站著吃,隨便應付兩口。
楊何英坐在床邊,從頭到尾都沒扒口飯,隻喝了小半碗湯,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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