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璟望了母親一會,決定如實說:“父親左肩箭傷一直未好,軍醫已經沒了法子,有時候雨雪天甚至不能動彈,二弟三弟都在旁侍奉,不敢離開。”
“那他為什麽不回來,朝中又不是無人?”
看著她母親憂心忡忡的樣子,蘇璟放下孩子給妻子,叮囑她,“帶孩子們去外面玩一會。”
傅氏明白丈夫有話要說,帶著屋裡的下人擁著兩個孩子出去了。蘇璟目送他們離開又轉而對蘇夫人道:“父親一直不放心西州,總告訴我們還有戰要打,讓我們不要掉以輕心。”
蘇夫人拿著帕子又急又氣,“他這是幹什麽?別人以為我們家擁兵自重呢……”
“母親!”屋外傳出聲音喝止,蘇璟回頭驚喜道:“小妹!你回來了!”
蘇玉卿進屋脫了鬥篷,打掉身上的殘雪,掛在熏籠上,冷聲道:“母親再不可說這種話!”
她在宮裡,比其他人瞧得更明白些。這兩年皇帝已經不再頻繁召見阿姐,無仗可打,蘇家就要失勢,若此時傳出這種話,就怕傳到皇帝耳朵裡,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思索了一會,問:“大哥,爹爹有沒有同你說過些什麽?”
“你也懷疑他做的一切都是演戲?爹爹也這麽說,他覺得現在的西州王狼子野心,不會輕言放棄,勢必有一日會卷土重來,怎會真的沉迷於漢人公主的溫柔鄉裡。”
蘇玉卿跟著點頭,“爹爹同我想的一樣,傳聞中她對七公主寵愛異常,對她的女兒也是愛若珍寶,但賢妃娘娘屢次三番去信,卻不見公主親自回信一封,每每都是回信給陛下的時候順道問候母妃,從不親自給生身母親隻字片語,委實古怪。”
“小妹,”蘇璟啞然失笑,“……你合該做個軍師,這話我會轉告爹爹。”
“大哥回來待幾日?”
“過了年關就走,瑤娘在宮裡如何?”
“阿姐很好,她讓我問候你,也給孩子們準備了禮物,還有父親和二哥三哥的,托你捎給他們。”
蘇夫人看著他們兄妹一問一答,又思及這個四散的家,一陣難過。
年關過後,蘇璟帶著裝滿馬車的行李啟程北上,蘇玉卿回了宮。
四個月後,有一份來自甘州的信件送往宮廷,是莎戎部落首領寶麗娜委托甘州的馬幫送給西州小王子蘇日格的,輾轉從鴻臚寺遞交進宮。
兩人坐在廊下看信,蘇日格一字一字翻譯給趙嫣聽,寶麗娜做了首領,帶領族人找到了新的水谷地,養了很多牛羊,還學著漢人在地裡種莊稼。
趙嫣聽完了,先笑了一陣然後又給她氣到了,她給她的羊取名嫣嫣!她,她怎的這樣!
蘇日格讀完了信,含笑看她氣得漲紅的臉,兩人唧唧歪歪說了好一會兒話,綠倚閣傳來激昂的琴聲,一時如林風嗚咽,隱忍不發;一時又急如飛瀑,激越奔騰,弦歌不絕,余音嫋嫋。
他出神望著琴聲泄出的方向。
“你想家了嗎?”
“……是。”他有些不好意思,楚國待他可謂上賓,禮數周到。但他怎能耽於享樂,他身負血海深仇,此仇不共戴天,從無一日忘懷,他終將回去自己的故土奪回屬於他的王位!
趙嫣十二歲生辰後,蘇日格前來辭行,他已經去信給了西州,西州王表示歡迎他的回歸,願意授封他為右都王,回他的母族高山族,楚國皇帝願意替他送行。
他已經是個沒用的人質,若是能放他回去引起西州再次動亂那再好不過。
臨別時,他們沒能見上一面,蘇日格取下脖子上一直佩戴的狼牙送給她,在信中和她說,“你是我在中原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世界上最好的漢人,我希望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趙嫣捧著信,手裡緊緊攥著狼牙,坐在樹蔭裡的台階上嚎啕大哭。
哭了很久,眼淚一直止不住,直到視線裡遞過來一方淡青色的帕子。
她抬頭看,“蘇大人。”
“別哭了,進來喝杯茶吧。”
時間流轉大法,四年過去了~寫得很倉促,大家將就著看吧
第10章 學琴
趙嫣曾在綠倚閣外終日徘徊,外面看起來只是座普通的兩層小閣樓,卻不想,一踏足,內裡卻別有洞天。
陽光透過光鮮亮麗的五色琉璃窗打進來,室內一派光明,敞亮通透。名家雕鏤的玲瓏紅木隔扇板,上嵌博古紋銷金式樣,一槅一槅的,隔出一道道昏黃夕陽,她隨著蘇玉卿一路往裡走,彩綾紗帳如煙似霧,繁花似的層層堆疊。
更讓她驚奇的是滿牆滿壁,皆附壁鑿上懸空的古琴,架子上、桌子上、案幾上都隨處可見琴具。
蘇玉卿帶她到屏風後,從暖瓶裡注水入銅盆,再從屜子裡拿出一塊巾帕遞給她,“擦擦臉。”隨後轉身出去。
屏風是一副秋狩圖,趙嫣透過紗屏面注視著她走到書架前站定,信手抽出本書翻了翻,這才注意到她今日未著女官服飾,穿著一身天水碧寬袍廣袖,頭上一隻綠玉竹節簪,腕間一串粉紅碧璽,瀟灑飄逸,綽約婀娜。
屏風後遲遲沒有動靜,蘇玉卿疑惑抬頭看了一眼,那道映在屏風上的小小身影忙不迭回神在盆裡舀水,製造一陣嘩嘩的水聲,以掩蓋自己偷窺的舉動。
趙嫣用力擦拭掉滿面的淚痕,梳理額間碎發。放下帕子,往外一看,晚霞漫天,夕陽斜倚,桌椅案幾灑滿淡金色余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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