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喜歡嗎?”
小圓沒回這個問題,反而取笑她,“殿下還是孩子呢!奴婢不與你說這些,免得教壞了你。”
*
“這把琴分為陽陽兩面,琴面為陽,桐木為材;琴底為陰,杉木為材。公主試試有什麽不一樣的?”
“……”
趙嫣學琴天賦、悟性都是一般水準 ,唯有一腔熱忱,又兼之勤勞苦練,如今彈起來倒是有模有樣。
近兩年時間,蘇玉卿與技法、琴道一術上已經沒什麽可教的了,索性教起了製琴。
燈花劈啪,發出蓽撥拔節之聲。
蘇玉卿預料今夜恐怕有風,吩咐汪世英將門窗關緊實。
趙嫣回頭看了眼窗戶在身後一扇扇合上,轉頭趴在桌案上,望著蘇玉卿替琴調試琴弦。手下這把琴已經製了近兩年,她眼瞧著它從一堆琴胎木料到如今的趨於完備。
只差琴弦了,蘇玉卿試了幾種總是不滿意。
“怎的不走?”
“待一會,”趙嫣眼睛一瞬不眨地望著她手上試弦的動作,聲音低悶,似有心事。
蘇玉卿停頓片刻,深歎口氣,問:“殿下有事?”
“不算有事……只是,阿姐不出嫁了,我以後也不願意成婚了。”話裡語氣竟透出幾分老氣橫秋來。
身後“噗嗤”一聲沒憋住笑,汪世英忙回頭請罪,“奴才失儀,請殿下責罰。”
趙嫣有些羞惱,埋怨他,“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這、殿下還小呢,奴才冒犯……”說著要跪下去,蘇玉卿卻使眼色,“你出去吧。”
汪世英告退離開。
她放下手裡蠶絲製成的琴弦,隨口道:“十二公主事出有因,你不必全然遵從,你……等日後你長大些就知道了。”
蘇玉卿見她如小鹿般濕漉漉的眸子,一塵不染,純真無邪盯著她看,看得她喉嚨發緊,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隻好語焉不詳。
“怎麽大人你也這樣說,我哪裡小了?今歲生辰一過,我就十四了,可以議親了。”趙嫣嘴裡嘟嘟囔囔,佯裝生氣,“到底有什麽是我不能知曉的?”
“無非就是楊公子心悅我阿姐,我阿姐卻不喜歡他,不願意嫁他罷了。”
蘇玉卿睨她一眼,見她一臉認真,煞有其事的樣子,唇角勾了勾,“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這世上越是喜歡、珍惜越難以求得圓滿。”
“為何?”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殿下不要去問十二公主這個問題,總有一天公主會明白的。”
趙嫣望著眼前人,燭光下眉目如畫,秀鼻高挺,清冷出塵,唇邊只有淺淡笑意。她突然胸中有千言萬語,卻隻趴在桌案上靜靜瞧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夜,趙嫣夜裡就寢時,凝望著床帳邊一左一右兩盞花燈,怔愣出神。
今年,她又送了她一盞花燈。
1、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樂府《子夜歌》
2、芍藥斬新栽,當庭數朵開。東風與拘束,留待細君來。——(唐)盧儲《官舍迎內子有庭花開》
3、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佛說鹿母經》
4、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妙色王求法偈》
第13章 尚儀
朱紅大門深掩,寂寞空庭。春日韶光短暫,飛絮輕盈漫天旋轉,三兩麻雀停留牆簷庭院覓食草籽,往日門庭若市的永安宮現已門口羅雀。
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不再,內殿裡金碧輝煌的裝飾都像是蒙了一層灰。唯有零散服侍的宮女靠著熏爐取暖閑聊,深宮幽寂,鵑娘並不嚴加管束。
畢竟陛下已經很久沒來了。
年關,蘇淵在年宴上與眾將士開懷宴飲,酒正酣時,左手舊疾驟然複發,當場跌了酒杯,席上都瞧見了。消息傳回朝裡,皆心思各異,第一個按捺不住的便是太子,他舉薦複爵不久的承恩公鄭家補入軍營輔佐西北軍將功折罪。
太子是司馬昭之心,皇帝也未必不忌憚……西北軍原身是太祖起兵一手創立的武安軍,五十年前被有心人利用卷入皇室內亂後四分五裂。先帝即位後重整旗鼓,改軍旗、變番號,隨蘇家駐扎西北。
五十年世代經營,威震天下,如今成為大楚第一強軍。只是年深日久,這樣一支強軍到底還姓不姓趙猶未可知,有傳言道如今西北隻知蘇姓不識趙姓。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有這樣一支軍隊在,正如皇位之上高懸一把利刃,任誰坐上都不安心。
不久後,宮中下發調令,任命承恩伯鄭氏接管濟安軍,再派遣施禦史督軍西北,掣肘蘇氏。蘇淵仍在西北軍中養傷,但軍務交由副帥處理。
皇帝雖畏懼蘇家在軍中勢力,卻並不是信不過蘇淵,畢竟與他首當其衝的是太子才對,太子如今正是年輕少壯,自己的身體卻每況愈下,鬢已星星……
皇帝憂心忡忡,輾轉反側。丹鴻道長看在眼裡,時常勸解長談,不久後皇帝開始服用化春丸,效果立竿見影,瞬間容光煥發。
皇帝大喜過望,便開始汲汲尋求長生之術,命令加緊督造上清宮。
*
“陛下近來常來后宮,娘娘可要想想法子?”鵑娘手上布膳,不時提點。
蘇瑤卿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呷了口牛乳茶,不耐煩道:“我們家還輪不上我來掙前程,如今清淨日子過得不自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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