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地方盡是大片山地,少有良田也無貿易,更難以統合當地人口,雖有無邊林木但終究還是塊不折不扣的雞肋,實在沒有分散門人加以佔據的必要。
然而,六陽門新任門主呂豐陽卻執意入駐這塊地界,甚至親自來到南疆分舵處理當地事務,多少讓人覺得費解。
倒是有人見到呂豐陽屠滅南疆古氏旁支,聯想起了豫章古氏與六陽門的血海深仇,猜測門主定是為將姓古之人趕盡殺絕方才如此作為。
要在南疆開設分舵,六陽門便將門派建立於南疆各大部族的中心,以此寓意八方來投一統南疆的雄心壯志,只不過選址如今還在挖掘泥土打下地樁,顯是這條過江龍尚未成形,到底萬事開頭難。
好在門主呂豐陽早有算計,與南疆當地部族也多有交涉,如今從豫章帶來的人手便安置在了當地人臨時建立的寨子裡。
而寨中,今夜又押送來了一位少年,他頭髮蓬亂形容憔悴,臉上身上滿是泥濘,一身繡功精美的名貴衣衫如今也已殘破得形同乞丐。
兩個六陽門門徒以繩索綁縛住了少年的手腕,一人在前頭牽著,一人在身後推搡,將少年帶到了一間堆滿雜物的院落,又將他鎖進了一間狹小的木籠。
黑暗中能聽到山林間的古怪蟲鳴,少年從小生在南疆,自是曉得南疆地域多毒蟲瘴氣,夜晚在外露營若不點上一支驅蟲避害的熏香,著實叫人難安。
火光在遠處來回晃動,可能是六陽門的巡夜人,少年無法脫困更感饑餓疲乏,頹然躺下後渾身都在陣痛,他憶起了自己的家,憶起了父母家人,憶起了往日與朋友一同逍遙快樂的日子,憶起了一場洶洶大火將那些人事物盡都燒成灰燼——為什麽他卻活下來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少年心中悲苦亦無人訴說,便在這誰也瞧不見的黑暗中默默掉下淚水,他是古家旁支的小少爺,是被六陽門滅了全族的可憐人,他是年僅十四歲,名為古聞道的少年,也是古家如今唯一的幸存者。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古聞道醒來便瞧見面前多了一個破碗,裡頭是些許扳著爛菜根的餿臭冷飯,那些似是豬食之物,古少爺用慣了錦衣玉食何曾消受過?
忍受著饑餓帶來的腹痛,古聞道隻當自己已經在那場大火中一並去了,一連數天瘦出了皮包骨頭,亦強自忍耐著不吃不喝只等死去。
“小葵兒,你理他作甚?你可得記住,你現在是我的護衛,要聽我的話。”
一個脆生生的童音於耳邊作響,古聞道昏昏沉沉半開雙眼,視線看得不甚清晰,似是有兩個陌生孩童正於木牢前駐足探望。
那大概也是六陽門的人吧——古聞道重又閉上眼睛不去理會,卻聽得女孩兒的聲音在耳邊低語:“你若死了,滿門血債由誰來報?”
古聞道嗤笑出聲,他隻身一人不會半點武功,也不識得哪路高手,連古氏本家都被人滅了,他又拿什麽向六陽門這等龐然大物報仇,那豈非是蜉蝣撼大樹?
然而笑著笑著便成了嗚咽的淚水,也不知何時那兩個孩童已然離去,而古聞道的心口猶如缺了個口子,又似有一根小火苗被盈盈點燃,待回過神來,已然伸手抓過那碗豬食,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
第三十七章:
白仙塵躺在瓦房傾斜的屋頂上,臉上雙眼處遮了兩塊青綠色的黃瓜切片,雙手疊在腦袋後頭,舒舒服服的翹著個二郎腿還一晃一晃的,看上去悠閑得讓人想揍她一頓。
今天天氣晴朗,白雲恍恍惚惚又稀而薄,太陽老爺則精神頭十足,潑下的光亮讓人渾身都是暖洋洋的,不久,精神便也開始迷糊,險些就要睡過去。
為何是險些?——哦,是了,因為某個丫頭正在屋簷下面焦急的呼喊:“誒呀!都啥時候了,姑娘你還在曬太陽!老爺一會兒便要回來了!”
“爹爹回來了?怎得如此突然?!”昏沉沉的人兒一下子驚坐起來,屋頂的瓦片便也隨之顫了顫,白仙塵揭下一對瓜片,身子稍傾,清澈的大眼睛便望向了屋簷下雙手叉腰的微胖小丫頭,丫頭雅名“虎妞”。
“打住!”仿佛看透了白仙塵的心思,虎妞鄭重表示:“我可是被夫人賜名‘巧兒’,姑娘以後別喊我虎妞了,多俗氣啊!”
“挺可愛的呀——好吧,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喊你虎妞便是了,咱們快些,還是趕緊去見爹爹吧!”
說話間,白仙塵已然熟練的翻下屋頂,虎妞使勁點頭便要在前引路,白大小姐倒記起身上如今穿著太過隨意,隻得安奈心頭激動,扯著虎……哦不,扯著巧兒回了自己閨房。
白家世代長於豫章鄉下,由祖輩耕種起家,又趕上了天下行商的大潮,故而家裡得了些積累,後來生意越做越好,便將原先的房屋一次次擴大,建成了如今前後三間的大四合院模樣,而白仙塵的閨房便在後間。
虎……巧兒無愧其名果真動手利落,甚至白仙塵還有些暈眩恍惚,便已被一股腦的剝掉了蹭髒的外套,繼而換上了一件白中淡粉的裙擺,讓女孩兒整個人都似夏季池子裡綻開的荷花。
看著鏡中那張娃娃臉孔,身後的巧兒正麻利的為白仙塵梳頭,接著將不甚太長,卻極為柔軟的頭髮在腦袋左右分別系成了兩團發髻,看上去……怎得更加稚氣了?
白仙塵覺得作為白家嫡出的大姐兒,或許扮相上該當再端莊一些,於是出言建議:“虎……巧兒,咱們能不能梳母親那種頭髮,這個不好看,我都十四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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