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娘一驚,急忙磕頭請罪,背心已浸滿了汗水。
許娘目光深邃,嘴角扯起愉悅的微笑——是啊,樓主不是傻子,所以當許娘悄悄諫言,告知樓主底下管事的行事做派,長此以往必然盤根錯節形成自家勢力時,便早已預料到了樓主這一手釜底抽薪。
樓主這次多半是下了狠心,百余人隻選一人,甚至已經抱了將這一期人盡數舍棄的念頭,這雖是樓裡的損失,可更能讓這群自作聰明的奴才心頭滴血,再也不敢肆意妄為。
“這事我定了,你們不必再議,就此散了吧。”鈴娘聞言隻覺骨髓都被人抽了去,腦中已在思索該如何將自己女兒撈出暗獄。
眾人恭敬跪拜一一退走,許娘落在最後,趁著四下無人與樓主攀談:“樓主,您實在英明!”
幕後聲音在片刻沉默後,打著哈欠再度響起:“許娘,你原是我的侍女,與我最是親近,自是了解我的。”
許娘欣喜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求主子好,心裡便也踏實了。”
卻不想幕後忽而話風一轉,淡淡言道:“你卻或許不知,我也是了解你的。”
許娘笑容刹那凍結,神色難以控制的極是驚慌,隻得強自捏緊了拳頭壓下心中惶恐,低下腦袋再也不敢言語半句。
“你下去吧。”那聲音說完,便似沉沉睡去,再也沒了動靜。
許娘不敢耽擱,磕了幾個響頭便匆匆退走,離開聽風閣回到自己房中,許娘來回踱步頗為焦躁不安,反覆又反覆的仔細琢磨樓主態度,表情漸漸平和起來,更是勉力露出了微笑。
看樓主的意思,雖然知道了什麽,卻還是縱容默許了下來,到底主仆一場情誼頗重,但切不可再有下次了——許娘舒了口氣,忙雙手合十朝屋中供奉的觀音象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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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莫芸吃驚看著面前的柳紅嫣,再度擔憂起了對方的智商問題。
“知道啊。”柳紅嫣笑容平和,看在莫芸眼裡實在是沒有認清事情嚴重性的蠢樣。
距離考核試煉只剩一年了,而按照往年慣例,能從考核中脫穎而出的只有寥寥幾人,剩下的人是何結果,雖說聽人談及時言辭隱晦,但下場其實也不難想到。
莫芸眼神黯淡:“你認為憑你如今模樣,可以從中嶄露頭角?”
柳紅嫣搖頭笑道:“所以我來找你呀。”
莫芸惱怒瞪著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女孩兒,柳紅嫣卻渾不在意,頓了頓,神色忽而凝重起來:“莫芸,我不怕死,卻不想你死。”
莫芸睜大眼睛有些吃驚,柳紅嫣慘然一笑:“我來暗獄絕非本意,原就沒有活路,自己也是知道的,你卻在那時……幫了我。”
想起初時見面,想起女孩兒摘下面具時的絕代芳華,想起她被人羞辱被同門唾棄……莫芸捏緊了拳頭胸腔滿是酸楚,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紅嫣……我……”幾度張嘴,莫芸最終還是咬牙說道:“我想幫你活下來,哪怕自己死了。”
言語聽來頗有歧義,柳紅嫣歪著腦袋神色顯得很是費解:“這是為何?”
莫芸腦袋裡蹦躂出柳紅嫣用舌頭舔過嘴唇的觸感,立時身子就是一麻,撇過腦袋尷尬不已:“因為……你與我極有眼緣。”
柳紅嫣忽而握住了莫芸手掌,分明並不用力,莫芸卻覺得猶如炙熱的鐵箍般難以掙脫,漲紅了臉孔,只是瞪著她怒道:“你又動手動腳的!”
“是有眼緣?……還是一見鍾情?”莫芸眼中出現了幻覺,仿佛看到了柳紅嫣一笑便有百花盛開美不勝收,視線刹那停滯於女孩粉色的唇瓣,身體竟也燥熱難耐起來,耳邊只聽得柳紅嫣低啞的嗓音,含笑說道:“你若說對我一見鍾情,那我便將許娘那頭的人有多少武功、底細如何,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你,如此可好?”
“開什麽玩笑!”莫芸用力甩開柳紅嫣手掌,臉頰已燒得滾燙,忽而想到什麽,雙目瞪視女孩,乾澀低啞的喉嚨發出聲來,竟顯得有些委屈:“你這次來,怕也是在利用我吧,你想讓我保護你,讓你能在這場大浪淘沙裡多一份活下來的把握。”
“不是我。”柳紅嫣笑道:“是我們。”
莫芸舌頭像是打結,只聽柳紅嫣又道:“我們還需要多拉幾個人才好,大夥兒一同活下去豈不美哉。”
莫芸無奈的白了一眼不解風情的女孩,隻覺滿腔激情已滅了小半:“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柳紅嫣眨眼笑道:“自是扯虎皮扛大旗,借一借你莫芸姐的名頭呀。”
莫芸望著柳紅嫣,只聽她忽而問道:“莫芸姐,你說如今這樣的廝殺合理嗎?”
莫芸一怔——合理嗎?在上頭人的眼裡自是合理的,正如武道一途需要優中選優,心狠決絕能活下來的才能成為上頭中的一員,可對於她們這群被人逗弄,從而咬斷彼此肢體的蛐蛐而言,這個過程太殘酷了。
柳紅嫣正襟危坐,露出了難得的嚴肅表情:“大家明明是同門姐妹,吃苦多年才熬到如今地步,為何卻不能一同活下來,一同為樓裡辦事呢?自相殘殺人人自危,同門間互相防備毫無手足之情,這樣哪怕活下來了,真就沒有一絲愧疚麽?這真是正確的麽?”
柳紅嫣字字鏗鏘擊人心扉,莫芸不禁動容,右手狠狠捏緊拳頭,語氣頗有些哽咽:“柳紅嫣你是傻子麽?——我就知道你平時看著不靠譜,卻與我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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