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燁走近幾步,看著她纖細的手指靈活地在琴弦上滑動,“七分把握。他面門中毒箭,肌膚潰爛生毒瘡,再加上性格焦躁,諸事煩心,早已經藥石無救……”
江虞聞言眉眼一抬,指尖略頓,“既然早已藥石無救,如何還有七分把握?”
“我可以暫時封住他外泄的陽氣,保他一時之命,造成痊愈之假象,這樣你便可從此事中脫身。”
白燁以為這一回江虞還會似從前那般冷笑嘲諷,但江虞出奇地安靜,似乎並不關心她說的是真是假。
風卷殘葉。
許久,只聽江虞悠悠一聲道,“明日請你盡力而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回
江虞與白燁說完話後,便複又開始撫琴。
槐樹枝葉茂密,葉色墨綠,千萬片樹葉疊在高大的樹乾之上,遮天蔽日,遠遠望去,便猶如一團墨綠色濃雲。槐葉落於地面之上,腐爛後,便將那一片地面染成了黑色。
陽光經過槐樹樹葉的過濾灑在了江虞白皙的臉上。
修長的指尖在琴弦之上嫻熟滑動,猶如躍動的精靈。
白燁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雖然江虞冷淡,但琴聲是暖融的。
“不好了,大小姐!”侍衣從角門處衝入,額角滲了些細汗,可見走的急。“二小姐和孫少將軍落水了!”
“蹭——”隨著侍衣音落,江虞手中的弦發出尖銳一聲,只見江虞斂裾而起,轉向侍衣而去,“備馬,帶路。”江虞厲聲吩咐,乾脆利落。
白燁站在院中,並沒有打算跟去。
江虞走出角門的時候頓了一頓,似乎是斜睨了她一眼,而後跨出角門。
待她消失在角門之後,白燁才有所動作,她並非好管閑事,而是擔心江姍有難的話,江虞與自己約定之事會出了變故,如此想罷,白燁決定尾隨而去,悄悄地跟在她們後頭。
江虞隨手接過身邊婢女給的一件青色棉質金絲滾邊袍子,罩在身上,下了府前石階,便見到一匹棕紅色的高頭大馬立在邊上。
白燁靠在門口處往外看,便見到江虞身姿矯健地踩上馬鐙,翻身上馬,動作利落無一處多余,鬢角的碎發隨著披上的袍子衣角微微揚起,倒頗有俠女風范。白燁眉頭一挑,心中暗驚,本以為江虞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養在深閨之內的大小姐而已,沒想到馬技不俗。
踏踏——
一道紅棕色的影子從江府門口如出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白燁向門口的小廝問明了出事的地方,便徒步趕了過去,江府並沒有派人監視,白燁心想,定然是江虞覺得自己有求於她,才不會限制自己的行動。
吳郡四邊臨水,空氣濕潤,主乾街上屋簷朝外翻出,十足的江南意味。
白燁走在街上,四處瞧瞧看看,她在陰司太久,已經遺忘了陽間的溫暖。
“蟹腳糕——”有人在叫嚷著,“熱騰騰的蟹腳糕啦!”
白燁駐足,扭頭望了一眼擺在街口的高高的蒸籠,一個滿臉褶子的老人家正在努力叫賣。金燦燦的蟹腳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熱氣四射,叫人垂涎欲滴。
但白燁沒有味覺,從做無常那天起,她便不會餓,不會睡,不會累,她食不知味。
一隊官兵忽而從面前衝了過去,鎧甲的摩擦聲將白燁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白燁心中一凜,再也不敢停留,拔腿跟著那隊官兵衝去去的方向奔跑。
吳郡城外東郊,有一處湖名曰澄湖,此湖以盛產螃蟹而聞名,風景娟秀,湖中有島,可供遊人嬉戲賞玩。
原本今日陽光明媚,氣候溫和,是個遊湖的好天氣,但可惜偌大的湖面如今空蕩蕩,北岸來了幾個吳郡的皂隸。
一匹紅棕烈馬踏踏而來,帶起一卷煙塵。
皂隸看見騎馬的是一個女子,剛要攔阻,卻被一個眼尖的老皂隸橫手阻攔怒斥道,“沒看見那馬上的人是誰嗎!她是江府大小姐江虞,你們有幾個膽子敢攔她?!”
聞言皂隸皆驚,沒有回避,反而紛紛望向那馬上飛揚的女子。
她便是江東赫赫有名的江虞!
“籲——”江虞勒馬,紅棕馬前腿抬起,驚退了近前的幾個皂隸。江虞居高臨下問,“出事的人在何處?”孫權是掩藏身份與江姍一同遊玩的,他必定被混在一船的遊人當中。
“都還在岸邊,有郎中正在施救,有不少的人呢,真是悲慘。”一個皂隸答,兩眼發直地盯著馬上的少女。
江虞目光一斂,翻下馬匹將韁繩交與他,淡淡道,“看好。”隨後,便目中無人地在眾人面前穿過,徑直朝著北岸中心地帶去了。
被囑托的皂隸臉色潮紅,心兒突突直跳,握著韁繩好似握著命根子一般,別的皂隸要來看馬,被他粗魯地推開,“別動,這是江大小姐的馬,是你們能隨便摸的麽,快滾開!”
旁邊的皂隸悻悻地瞪著。
紅棕烈馬低頭咬了一口鮮嫩的小草,鼓著腮幫慢條斯理地嚼著,馬尾一掃再一掃,理也不理這周遭嘈雜的人類。
軍醫抹掉額角細汗,這裡躺了三個人,一個呼吸微弱,一個脈搏虛浮,還有一個臉色已經青紫,該先救哪個?
“先救這一男一女二人。”身後有一道沉穩好聽的聲音說。
老郎中回頭,見到一個長相出眾面色平靜的女子,心中暗暗驚歎她容貌的同時,又見她衣著光鮮,料想她定然身份尊貴,於是便請教道,“這位公子呼吸微弱,尚且有救,而那位船夫為救此二人溺水已久,恐怕再不施救,性命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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