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沒有注意,她手一揮:“不拜了不拜了,不信這個了。”
她撐著頭,屈起膝,費力的撐起精神。一直到一夢過去都不見動靜。
鬼影已經來到他們身邊了,再一次重複和前一夜的場景,仿佛和他們緊密相隨了一般。風中不知道哪裡接過來的鈴鐺聲,清清脆脆的卻隱約夾雜著粗糲。
白之心裡有些怵,往黎聆江身邊又靠了靠。
殷梧一直沒睡,見黎聆江起熱好了些,起碼不像之前,吐出來的氣息都是滾燙到令人心煩的狀態了。
黎聆江才聽到了動靜,她掀起眼皮,說的上是慵懶的投向生死河。
霎時混雜著許多人的笑聲開始從四面湧過來,溫肆拔出劍,他護在一群人身前,眉目凌厲。
“這誰笑的啊?怎麽那麽詭異。”
“少廢話,這擺明了是那破河鬧出來的動靜。”
“我……怎麽感覺還有孩子的哭聲啊。”
說話的人聲音都在顫,不少人聽見也細細聆聽著,瞬間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嬰兒的啼哭聲伴隨著女人的笑聲,寒意從他們腳底往上竄,氣溫都凝結般令人瑟瑟發抖,一聲聲像是奪命似的繞到他們身後又如毒蛇纏繞到身上。
白之繃著臉,一句話都不敢說。她死死盯著生死河的動靜,見那滾起來的浪花有些駭人,剛要收回視線就聽見耳邊一句熟悉的低喃:“——夢霆。”
她渾身一震,眼中渾濁起來,一瞬不瞬的看著生死河。白之微張著嘴,眼神呆滯起來,又像是瘋狂,她什麽聲音都發不出,只是跪在地上,一點點爬了過去。
黎聆江眉目一凝,她順手勾住了白之的衣領,用了些力氣把人往回扯,她輕念:“白之。”
白之沒有反應過來,她緩緩轉過頭,一雙蓄滿了淚水的眼中滿是悲意,她手指抓著地,一點點深入了下去。嘴裡發出支吾不清的聲音:
“讓我去。”
——讓我去。
一聲如縹緲般在黎聆江大腦裡轟的一炸,她只不過是恍惚一瞬,再一眨眼就發現周遭的景物變了。她抬起手看了看,很快就反應過來是於白之共情了。
沒有想到會這樣。
黎聆江抬起頭,投上的門匾儼然是“白府”二字。
“爹爹,再高些!”童聲中是藏不住的喜悅,一道身形高達的男人舉著一個玉琢的女娃娃,身後跟著眉目溫和的女人。
黎聆江微蹙眉,很快就松開——這是白之?
“夢霆,下來。讓爹爹舉著難道不累嗎,功課做完了?”女人語氣中並無責怪之意。
叫做夢霆的女童在男人懷裡吐了吐舌頭,她眼中滿是向往:“我要成為像母親和爹爹一樣的將軍!才不要做什麽深閨女子呢!”
男人大笑起來:“不愧是我白家的後代,爹爹等你所向披靡。”
黎聆江眼中映射著他們溫馨相處的畫面,但頃刻之間遠處就傳來讓人畏懼的雷聲,一下又一下落在人的心裡。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起來,並愈發厲害。她身後不再是人潮的喧囂,而是刀光劍影,手起刀落。
她看著流到她腳下的血水,沒動。黎聆江指尖動了動,才抬起頭看向眼前的一幕。
女人渾身是傷,她眼中滿是痛心的拿起刀,將女兒的臉劃傷,她顫粟著手,雨水終於折彎她的腰,她嘶吼著:“夢霆,跑!跑啊!”
白夢霆像是反應過來,她伸出手想要抱著自己的母親,卻被大力推開。她看著母親強撐著站了起來,開始一步步往後退,話語中皆然是落寞:“我白家一代梟雄,我和我夫君為天子效力數十年,竟落了此下場!”
她舉起手,大聲笑著:“是錯付了,錯付了!”
“夢霆啊,帶著爹爹和阿母的生命,好好活下去。”
白夢霆瞪著眼睛看著自己母親自刎在眼前,她沒能再抱一抱就只能慌亂的逃竄。躲在死人堆裡發著抖。
她一張臉毀了,躲過了很多追捕。後來被人拐走,賣給了一戶人家。
黎聆江看著她躲在馬廄裡,被人用鞭子抽,往她身上吐口水,嘴裡罵道:“死怪物,醜死了!還敢出來,滾回你該去的地方。”
白夢霆不能走不能爬,像是玩物一樣恥辱了滾入了冰水中,她掙扎起來,在水中失神的看向遠處灰暗的天。
黎聆江終於動了動步伐,她的視線像是被拉的很遠,看見了在死人堆裡翻著人的白夢霆。
她一步一嗑頭,只求可以得到寬恕。黎聆江看著她翻了很久很久,這天夜裡的月光很亮。
她終於找到了一具完美的臉,身子已經殘破了。白夢霆用力抽打著自己的臉,一邊哭一邊把那張面皮揭了下來。顫顫巍巍的捂進懷裡,她坐在死人高處,卻比誰都落寞。
她看見一個人朝著她走過來,緩緩俯下了身體,嘴裡勾起沒有笑意的弧度,她把面皮舉了起來,隻說:“白之在此叩謝。”
黎聆江像是走馬燈看完了白之的記憶,她眼中似是有動容又像是只有淡漠。不過短短幾瞬,就了結了一個人的過往。
她感覺五髒都揪的疼了起來,忍耐不住的彎下腰,吃痛的悶哼了一聲。她晃了晃頭,在模糊的月色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殷梧站在她的不遠處,像是悲憫眾生,朝她伸出手,這天的月光太涼了,透的殷梧滿身冷冽:“黎聆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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