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城侯這件事上,她們倒是心有靈犀。
而在這些日子裡,她也查到了不少事情,畢竟利城侯在這鄴都也算是公侯,一言一行都備受矚目,他們如何巧借名目兼並土地、佔牧地為耕地,如何私佔官田等,都被人七嘴八舌說了個透。
利城侯眼下的田產有近兩百頃,以他為首的官戶子弟置辦的田產自然不會太少。
鄴嬰之和鄴雨不由得咂舌,一個親王和正一品官員的永業田也不過三十頃,而且朝廷有規定,不許他們肆意侵佔官田,更不許與民爭地,利城侯等人的膽子太肥了!
“畢竟是同出一宗,不如去提醒一下,讓他們自行改之?”鄴雨道,話說完才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天真,頓時便閉口不往下說了。
“利城侯都六十多了,豈會聽我們兩個小輩的話?而且屆時怕是會說我們晚輩嚇著他了。”鄴嬰之撇撇嘴。
而且利城侯估計也知道不能太張揚了,故而一直都約束著家中子弟,也不讓妻族仗勢欺人。若是鬧出人命,自己置辦這麽多田產之事被捅到朝廷那兒,誰都沒法救他。
鄴嬰之思來想去,認為此時時機不對,應當先將此事擱下。
而且她們在鄴都逗留了半個月,便有十天是雨天,她們見沒有造成河渠泛溢害稼,便打算離開了。
“接下來我要到齊州去,幼寧你呢?”鄴雨問。
鄴嬰之想了片刻,道:“我先到鄆州,再到兗州、沂州最後是密州,再從徐州、宋州回洛陽。”
鄆州是賀顧和溫善當年躲避叛軍的藏身之處,而密州則是溫家的祖籍之地,鄴嬰之除了帶著體察民情的任務出來,卻也想到這些地方走一遭。
鄴雨略遺憾:“如此只有在此分別了。”
和鄴嬰之同行的這些日子,她倒是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覺,不過雙方都沒打算再改變自己的行程,便在鄴都分別。
從一開始招人矚目的二十余人減少到了十人,鄴嬰之加上趙鈴、阿元,也隻帶了七個衛士。而到了鄆州後鄴嬰之改坐馬車為騎驢,一行人更加低調。
在經過一條村子時,衛士用驢車順道載了一個村民進城。鄴嬰之與那村民閑聊,那村民也熱情,幾乎是有問必答了。
“這道上最近不太太平,不過我瞧你們人多,安全!”那村民道。
鄴嬰之留意著四周,又問:“怎麽不太平了?”
“咳,還不是那旱災鬧得!一個鎮市的人受難,吃不上飯,有的被官府招撫了,有的則流竄到這附近來,專門盯著人攔路搶劫。”
“我聽聞發生了旱災的地方是兗州、密州那一塊兒,怎麽鄆州也受災了?”鄴嬰之問。
旱災發生較為集中的地方是在密州、沂州和兗州,自五六月起隻下了十來場雨,到了七月時便沒什麽雨了。適逢收割時節,一畝麥田減產三成。
雖然只是減產三成,可百姓平日還得生活,若是不減稅,百姓恐不堪重負。於是朝廷決定減少這幾處州府的賦稅,又派了官員到此處理後續的事。
“唉,鄆州也沒下什麽雨,不過靠的是從濟水和汶水引水澆灌,而那石溝鎮那塊兒離河流遠,水塘裡的水也挑完了,哪裡還有什麽水灌溉?”
“官府為何不處理?”
“那平陰縣令擔心朝廷責難,沒有上報。”
鄴嬰之無言以對,因每逢天災,大部分平庸的官員都只會奉行上級的指令和考核政績,卻不會主動去承擔義務和責任。
還有些時候因“異災譴告論”,而擔心朝廷會責罵為官不仁,令其政績蒙上汙點,所以只要災情不嚴重,乾脆便沒有上報朝廷。
顯然這平陰縣令就屬於後者,而鄆州知州也未能體察此事,沒能及時上報,也是失職。
“那你們這兒有苛捐雜稅嗎?”鄴嬰之問。
“苛捐雜稅沒有,就是那些豪門欺人太甚,總是變著法子想克扣佃客的租稅!”
到了東阿縣城後,那村民便離去了。而鄴嬰之在東阿縣待了兩日,糾結著要到鄆州城去還是到平陰縣走一趟,最終她的理智戰勝了私欲,轉過頭到平陰縣去了。
數日後,女皇的案幾上放著一封信,是來自鄴嬰之的“家書”。她看完了這封“家書”,轉頭對伺候在身側的老女官笑道:“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小輩的家書。”旋即又有些感懷和疑惑,“上次一次我收到家書是何時來著?”
老女官想了想,道:“十幾年前了,聖上在幽州戍兵,官家讓人送來家書一封。”
雖然鄴嬰之的這封家書並不是純粹的晚輩和長輩交流,她們中還有一層君臣的關系,可女皇卻頗為喜歡這種長輩、小輩交流的氣氛。
“難怪爹爹對這丫頭青睞有加,如今我也覺得她這品性是難能可貴的。不過,可惜了……”
老女官微微一笑,並不置喙。
女皇回過神來,道:“河南東道和河南西道的監察使是誰?”
“河南東道監察使是張令,西道是簡嵊。”
“想來他們初到青州和宋州,還未能完全了解河南東、西道的情況,所以此番我便不拿他們問責了,讓他們速去查清楚各州府是否還有災情未曾上報。”
“是!”
鄴嬰之不曾直截了當地上折子告狀,畢竟她沒有官職在身;也不曾仗著自己的身份要求鄆州知州嚴懲平陰縣令,她也不想等到遊歷結束後才告訴女皇,那樣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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