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大的條紋病號服被疊妥帖放在枕頭上,棉被按著標準豆腐塊式的放在床尾。他正在收拾床頭櫃裡的零碎物,護士說一句他答應一句。
許溧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中午日頭正盛, 原本狹隘的三人病房被照的寬敞明亮, 洪峰手裡拿著塑料袋, 手裡正拿著半袋洗衣粉準備塞進去, 護士叮囑完出院事項, 轉身就看見站在門口的女人, 問:“您找誰?”
洪峰聽見護士的說話聲, 下意識也轉身, 看見來人後, 扔下手裡的東西,剛還掛在臉上溫和的笑意驟然消失, “她是來找我的。”
護士以為許溧是來接出院的, 沒有問多余的話, 又再次叮囑來幾句出院注意事項, 人就從病房出去了。
偌大的病房瞬間就空曠下來。
許溧走進來後順手合上房門,視線打量了下房間裡, 問:“住的還不錯呀。”
“那還得多虧沈微星叫了這家醫院。”洪峰臉上掛起一道譏諷的笑,視線停在桌上,一邊收拾一邊和許溧瞎聊, “你來幹嘛?看我熱鬧?”
洪峰自認在六年前從未對這兩人心軟手軟過, 逼著沈微星離開也是故意為之。如果許溧當初抓了他弟弟只是因為想知道沈微星離開的真相, 那現在則是偏多一點報復。
報復他當年留給沈微星的恥辱。
心裡一旦想通,洪峰停下手裡的動作,坐在床上和許溧談判,“你放了我弟弟,你想讓我幹什麽都可以。”
他不能在失去洪二了,當年頂罪已足以讓他心存愧疚,現在又怎麽能讓他的弟弟為他犯的錯誤買單。
病房裡三把椅子,其中有一個放在窗戶邊。
許溧坐在床邊,半張臉被陽光照的發白。她的眼睛微微眯著,眸子瞅著洪峰,不偏不倚,“我想知道真相。”
從瞞著沈微星抓到洪峰開始,她想要的永遠都是真相,一個關於沈微星離開的真相。
如果她對這件事不聞不問,任由時間如同流沙一樣將其埋沒,那種感覺如同刺卡在嗓子眼裡,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那種感覺太難受了,許溧心裡想著,眉頭卻微微蹙起,臉上是一如既往的認真。
她這輩子碌碌無為到三十歲,孑然一身,從來都是別人眼裡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但現在,沈微顫除外。
許溧開口,再次催他,“你只要告訴我,放了洪二不是問題。”
洪峰在聽見許溧說出想要真相的那一刻,腦袋嗡的一聲,隨後仰頭大笑。
許溧眉頭越蹙越緊,任由洪峰這笑聲在病房了流淌,她甚至都懶得問這笑聲是什麽意思。
洪峰笑完後,聲音帶著嘲諷,說:“我還以為你們早就親密無間了,怎麽她連這件事都不告訴你?”
“廢話少說,笑夠了就說。”許溧冷冰冰的說。
洪峰咂了下嘴,饒有興致道:“六年前,就是在那家棋牌室,她求著我,讓我不要傷害你,你竟然不知道哈哈哈。”
聽完這話,許溧如遭電擊,整個都愣住了,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那可是沈微星,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寧願拚了條命,也咬死不松口的沈微星。她怎麽會?
許溧幾乎立即從椅子上下來,走到洪峰身邊,瞪著眼睛,問他,“還有什麽?你快說。”
洪峰好似知道在這個時候如何拿捏住眼前的女人,他嘴上掛著輕飄飄的笑,和許溧談著條件,“我想知道我弟弟現在怎麽樣?”
許溧眼尾猩紅,望向洪峰時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在他說完後,一隻手抓著他的衣領,咬著牙說:“你現在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
“憑沈微星。”洪峰語氣肯定。
許溧臉上不太明顯的青筋微微鼓起,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調出一個號碼直接撥了過去。
電話隻響了一聲,病房的火.藥味隻蔓延了幾秒鍾,那邊就接通了。
許溧眼睛死死盯著洪峰,說:“給我打,打到我可以聽見他的叫聲為止。”
洪峰眼底滑過一絲慌張,伸手推開眼前的人。
許溧嘴角勾起,眼底卻並無笑意。她受到推力,雙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別呀,隔那麽遠,你能聽到嗎?”
瘋了,徹底瘋了。
洪峰想起接洪二出來那天,許溧也是如此,周身冷冰冰的,如一座瘟神,不得說不得碰。他現在是真的相信,許溧的陰狠勁兒了。
“別,我說。”洪峰想起沈微星那天讓他看得照片,一顆心被重重提起。
許溧這才對電話那邊說了句停下,抿唇走到洪二面前,“你早這麽聽話不就結了。”
半個小時的時間,許溧從病房出來。她的表情一如往常,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在拚命忍耐。
如果這不是在病房,如果她沒有一絲理智,可能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
但她沒有,因為在防線一步步退後時,她收到了沈微星的消息。
至此,足以。
沒有什麽比重逢更值得幸運的事情。
許溧從醫院離開後,找了一家老字號的銀飾店,她拿出手機裡的照片,讓老板重新打支一模一樣的戒指。
隨後又打電話給家裡的律師,讓他做一份關於網吧,房產轉讓的合同。
回到家裡的時候,沈微星難得在家做飯,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發出的聲音,油煙機抽著油煙嗡嗡送向外面,聽見開門聲,沈微星系著圍裙,笑著說:“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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