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模糊了范先春的雙眼，她緊緊圈住老媽的脖子，“對不起，如果我不出生，你會不會不用這麽辛苦？”

　　范德東克的身體一僵，隨即更用力地抱住女兒，“說的什麽話？我雖然很倒霉，認識了范意殊，賭什麽都賭不贏，但有你真好啊。我不過是地下城的一隻老鼠，但能有你這麽可愛聰明的女兒，線粒體還有可能繼續傳承下去，我高興還來不及。”

　　“老媽，你知道嗎？你這個人可爛了，天天喝酒，和我說話不是提債務就是罵范意殊。偶爾教點道理，還都是空話。”范先春想起頓珠卓瑪提過的“後悔”，無比慶幸此時此刻她還擁有著老媽，“可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范先春從未思索過的問題，此時此刻，她好像明白了一點點，哪怕為了這場困難重重的母女之緣，她也不會覺得自己活得多卑微可憐。

　　人類這種生物究竟怎麽來的？時至今日依然沒有一個可以統一意見的答案。范先春傾向於認同進化論，“媽媽，我們現在是老鼠，但我們還活著，有可能進化成插上翅膀的老鼠，也有可能變成腦袋無比聰明、聰明到超越各種智能的老鼠……媽媽，不要喝酒了好不好？我會努力救你出來的。”

　　范德東克沒有說話，她的手輕拍著女兒的背，半天才冒出一句，“那怎麽好意思？我要靠一個孩子救贖自己。”她這些年已經習慣在泥潭中，泥潭之外有什麽與她無關，泥潭之內有什麽路亦是無望。可她還是選擇說謊，“好吧。那你要努力……媽媽相信你。”想起孩子交給彭卡的那什麽芯片鎖，“你不是說那裡面有個怪人嗎？她能讓彭卡放咱們回來，她應該也有法子……”

　　一個假人，能有什麽法子？范德東克歎息，“試試吧。”她還是這麽說。

　　第 26 章

　　造訪腦區數次後，姬遠野正式接管職位的事兒加速提上日程，拉姆要作為引路人帶她熟悉星球內外的種種事務。拉姆自從將姬遠野看成姬催曉歸來後，將先蠶星和星系聯盟的複雜關系毫無遺漏地擺在姬遠野面前，“我們之所以能夠還在星系聯盟中以一個獨立星球的姿態存活，就是因為基因庫。”

　　人類繁衍傳承雖然在科技的幫助下可以脫離女性身體，甚至可以不依賴於女性的供卵，但終歸在短期內達不到“安全”區域。不信邪的獵巫星每年斥巨資研究雙雄生育和基因改造，結果“生產”出大批基因缺陷的殘次品。再不情願，獵巫星也得承認，造人還是離不開女性。

　　“早些年星系聯盟要靠咱們的卵子供應，也非常歡迎先蠶星居民移居過去。現在則是指望著咱們的農業產出提高生活品質。”拉姆微笑，“星系內的人類相信先蠶星的土壤和水資源極富營養物質，種植的特定農作物養生效果好。”

　　“可說白了，這些需求不過是人為製造，可以走強一時，也可以一夜之間灰飛煙滅。那是星系給咱們的台階罷了，人家眼裡盯著的還是基因庫，那是星系基因編碼尚未涉獵的一大片奇妙叢林。”姬遠野俯瞰腳下的“交心堂”，頭腦內的陣痛不期而至，她皺眉，“拉姆阿姨，今天先到這兒吧，我出去走走。”

　　拉姆看出她的不適，“您……還好嗎？是不是頭又疼了？”

　　“我想姬催曉當年做得事大多伴隨著頭疼，我另一位母親姬修遠也如此。世上的事，只要沒解決，卻每天每夜纏著人，大家都會頭疼。”姬遠野站起來含笑注視拉姆，但她再也沒有討要擁抱，“把我帶到三十歲，很不容易吧？”她輕聲問拉姆。

　　拉姆想回答這是應該的，又覺得應該說“職責所在”，最終只是輕輕搖頭，“您是我們的希望。”

　　“希望？”姬遠野抬頭看天穹之外的雙星。

　　“姬催曉，不，您燃燒勇氣建立了這個星球國度，您，我，我們所有人都是未來找到出路的希望。”拉姆眼中亦燃起光芒，她緊盯著姬遠野，想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些內容。

　　姬遠野已經轉身，“我還是習慣叫姬遠野。”

　　方頂三層的“交心堂”門前不斷有人進出，這兒有三層公開使用，一層是人和人對面交談的大廳，蝸殼般的迷宮設計將大廳切割成相互聯系卻又相對獨立的彎道，供人們在這兒兩兩三三相對“交心”。穿過彎道，順著弧形梯到二樓，這兒陳列著一具具用來和姬催曉\"交心\"的體驗倉——借助於仿生系統，和在其它公共場所、或者人們家中的仿生倉並無二致。

　　頂層是空的，只有光溜溜的牆壁，和它反響著的腳步聲。人不少，有的在這漫步，有人則靜坐一隅思索。沒有人說話，任何人一出聲，就會被人聽個清清楚楚，哪怕是喁喁私語都逃不過。

　　姬遠野約了范先春在這裡見面，紅發女人準時抵達，踩著她昂貴的羅摩草靴子，露出她津津有味的表情。見到姬遠野後她定睛打量，眼神裡露出一絲好奇，隨即伸手等待姬遠野牽上。

　　那隻長滿老繭的手掌停在空中，旋即被另一隻手輕輕托住，姬遠野的雙眼寫著問詢，“確定？”

　　范先春笑著點頭，用口型示意，“正是時候。”

　　兩隻手的主人還沒想要以什麽方式交握，范先春五指伸直，姬遠野只和她貼住掌心，安靜了會兒，她輕而堅決地攥住對方指節，將主動權捏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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