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一個紙燈籠直直垂去她發頂。
那人像是用燈籠輕點了點她腦袋,說不清的愜意與怠慢。
“小蕉姑娘。”那人的聲音羅艽認不出來,隻直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男子。
“恭候多時了。”那人道。
他話音落下,羅艽只見周圍許多人提著燈和尖刀包抄至岸邊。
少男子身後,周寧王與無妄國師優哉遊哉。“薑小將軍,兵法修得不錯啊。知道要在這裡堵人。”
紙燈籠少男退身說道,“寧王謬讚。晚輩不過修得皮毛而已。”
文縐縐假惺惺的寒暄。
羅艽攀在岸邊,蓄起靈力,才想再次從水中脫身——
只看那無妄國師憑空伸手一握,便有一物由漆黑的水深處一躍而來!
是先前那支犍雉!!
羅艽下意識避開它路徑。
豈料那犍雉便沿著羅艽手肘,攀上她手腕!
‘卡擦。’
電光石火之間,只見那原本筆直無比的犍雉,倏爾在羅艽左腕上圈成一個圓!
那犍雉圈住她手腕,猶如鐐銬。
羅艽心下一落,頓覺一陣虛脫。
晃神之間,她被士卒從岸邊捉起,又聽見身邊有人出言笑道,“真能遊。也不知是因為你漁家女的身份,還是因為你有修道之能?”
而那罪魁禍首禿驢,竟朝她畢恭畢敬作了一揖蘭芥禮,“您為風儀門修道者,又是少帝一列的貴戚。”
“於情於理,都該謹慎對待。”無妄說道,“以此犍雉為鎖,消散靈力。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弊害。”
羅艽覺得一陣惡心,腦子與衣裳都在濕噠噠滴著水。
隻心道,讓常人修道的法子她們想不出多少,消散修道者靈力的陰招倒是應有盡有!
周寧王周懷元抬眼,似笑非笑問道:“堂侄姻女。不妨說一說,你大晚上出現在那湖心木屋,意欲為何?”
羅艽眯起眼睛:“那寧王為什麽大晚上拿箭射向湖心木屋?”
“這不是……”周寧王笑笑,“怕尚有余孽麽。”
羅艽嗤道:“好大一頂帽子。”
周懷元:“哪裡。那木屋本是前朝之物,理應好好保存。不過我見它有所異樣,才有所警覺。”
羅艽冷眼等著他再說下去。
只是些許出乎意料,有關木屋之事,周懷元並沒有多作追問。是真的不在意,或心裡早有答案?
羅艽並不知曉。
隻心道,但願燃春與周昭越能逃出生天。
而面前,周懷元擺出一副長輩慈善的模樣,笑著說道:“雖說此間事已經矣,該判的還是得判。不過現在,先請我這堂侄姻女,一同隨孤往一酹江月庭逛一逛吧。”
“興許能撿個熱鬧瞧瞧,也說不定呢?”
*
半刻鍾後,羅艽換了身清爽的,一步三拐地走在幾人後面。
仍是一酹江月庭,羅艽仍坐在筵席邊緣。
可臨著周圍管弦絲竹,竟有幾分恍若隔世的意味。
周空不在,周昭越不在。
周婺半死不活,二皇子周隨哭哭鬧鬧著不肯來。
周倦坐在席間面如死灰。
葉青洲……
更不可能同半載前那仲夏宴一般,無比張揚地遲來,又無比風光地禦劍而行了。
瞧著面前清酒葡萄,羅艽垂下眼。
她聽席間有人問起周空狀況。
“少帝病了。”
是周懷元漫不經心地答。
羅艽心裡抑著一股氣,抬起頭,卻見席間輕歌曼舞之人隱約幾分眼熟。
而周懷元亦盯著那舞者不放。
羅艽定睛瞧了瞧,才發覺這舞者……
竟是泱蕊。
——便是幾日以前,與羅艽在女塾之間頗有爭執的那位紫衣女子。
此刻,泱蕊於數九寒天下赤腳而立,賣力展出舞姿;衣衫單薄,面頰卻不得不堆起許多嬌笑。
一舞罷,管線聲漸落。
周懷元對泱蕊一笑,似是請宮人遞去一杯酒。
羅艽心下發冷。
這也……算是求仁得仁麽?
豈料下一瞬。
只聽席間那接過杯盞的泱蕊猝然一叫,像是從杯中見到極驚懼之物,整個人便哆嗦不止。
四下愕然,羅艽亦循聲望去。
只看泱蕊面前,周懷元笑吟吟說道:“怎麽不喝?還差些別把酒灑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泱蕊端著酒杯。
恐懼與蒼白爬滿她如玉般晶瑩的面龐。
“薑畫小將軍。”周懷元忽而喚道,“你去瞧一瞧,是什麽讓她這樣懼怕?”
先前在岸邊提著紙燈籠的少男子應聲而起,款步行至泱蕊面前。
卻在伸手觸到杯盞前,亦是猛然一驚。
羅艽坐在席間,只看那小將軍猛然抽出袖中匕首,將杯盞一劈為二!
清酒登時落在那紋著獬豸的翡翠毯上。
而隨著破碎的杯盞一同落地的,居然是兩隻晶瑩剔透的眼珠子!!!
此刻,兩隻眼珠子由階上滾落席間,周遭人皆面色鐵青,卻無人敢出聲。
那薑畫將匕首擲於地,“撲通”一聲便跪下去。“請寧王恕罪!”
周懷元未應他這句話,隻慢條斯理揩了揩被清酒濺到的手指。“小將軍連眼珠子都看不得,又要如何上陣殺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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