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艽定睛一瞧。
眼前人似與她年齡相仿,面色模糊在暗色裡,瞧不真切。
“認不出?”那人將燭台再往前遞一遞,小聲道,“我是燃春呀!以前和玉罔一塊兒的……”
羅艽這才後知後覺瞪大眼,“啊!是你。”
燃春拉著羅艽往鋪子後頭走,邊走邊問,“是葉長老讓你來的麽?”
“嗯。”羅艽說著,卻垂了眼,“我聽說……她不再是長老了。”
羅艽聽風儀學子說,葉青洲大抵要從長老之位上除名了。
按她們的說法,這些是葉青洲主動受之,可是……她本就不該有這些責難!
瞧見羅艽神色,燃春憂疑歎了口氣。
“不打緊不打緊。”燃春反過來安慰她,拍拍羅艽肩膀,“我們快快解決烏衣鬼,讓她快快恢復自由身。”
羅艽點點頭,勉強打起幾分精神。
走進面鋪,案口狹窄,燃春反而吹滅燭火。羅艽沒多過問,隻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燃春在暗中打開一方似是鏈接密道一般的木板,牽著羅艽往下走。
黑暗登時將她二人吞噬。道內狹窄逼仄,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羅艽不知道自己在裡頭走了多久,十余裡地,或者數十裡。
其間她沒有任何不耐,隻忽想到百年之間,葉青洲獨自走過的黑暗夢境不計其數,遠比此刻羅艽腳下的更為艱難險阻。
而現在是葉青洲在等她。
大抵是怕她焦急,燃春牽著她不斷加快步子。直至片刻以後,羅艽才知柳暗花明,別有洞天。
密道盡頭是一片清湖,清湖中央一座小小木屋。
羅艽知曉她已在清都皇城內。彼時仲夏宴席,她曾來過此處。
是了,那時也是這位小麻花燃春帶她來到此處的。
未曾想,數月之隔,還是她與小麻花燃春,木屋清湖亦沒有變化……
心境已大不同。
木屋之中,她瞧見等候多時的周昭越。
羅艽訝異一瞬,眨眨眼睛寒暄道:“你不是被下派到……什麽旮旯兒案子裡了麽?”
“還未動身。”周昭越道,“向她們拖延了幾日。”
羅艽“行”了聲,便低頭去瞧桌案上,密密麻麻皆是圖案。
桌案之下,全是麻布行囊。
羅艽:“這是啥?”
“風雲詭變,”周昭越回,“這裡並不太安全,幾冊書籍要緊,不能再藏在這裡。”
周昭越轉身清理書櫃,瞄了眼羅艽,居然開始使喚她,“哦,既然來了,一起收拾收拾吧。”
羅艽:“……”
羅艽扯扯嘴角。“官威挺大。”
周昭越道:“我將烏衣鬼的事兒同你說。”
羅艽:“那行吧。”
隻道不愧是本職就是探案的,周昭越沒與羅艽墨跡,開口便是單刀直入。
“起初尚不曉得烏衣鬼捉人的目的,便有了幾條猜測。”
“刑部最開始的方向便是牙子,隻捉男孩兒的牙子。出價賣於作為家中無男者,或是孌/童。此條無果。又有了髒器之疑——有什麽事情,是只有這個年紀的男童能乾的?”
“太醫署的幾位師者提出,這年齡段中的兒童,髒器最為活躍。大抵是何處有人高價收買之,以續命,或為其它。既然隻捉男童,說明續命之人亦為男子。”
“只是她們清都太醫署,還沒有那樣起死回生的技藝。便有人提點,該是借了修道者的力。這也是廷上最立得住腳的說法。”
“所以她們將矛頭指向葉青洲。”周昭越道,“其實此刻,葉青洲是不是真的烏衣鬼已然不重要了。她們只是想借此除掉她。因為她……已牽涉權朝,亦是這王廷之間最大的變數。”
“但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等烏衣鬼再次出現,謠言不攻自破。”
“只怕,她們將‘第二個陸離辛’的名號按在葉青洲頭上。如此,不論葉青洲善惡與否,皆成了世人不願與之共存的異類。”
羅艽喃喃:“……已經有人在這麽做了。”
周昭越皺了皺眉。
她嘴裡未停,手中亦不斷收整書冊。“但所謂的‘第二個陸離辛’,也確實出現在清都了。只不過並非葉青洲。”
羅艽抬起眼。“什麽意思?”
周昭越:“先前我說的牙子、髒器之辭,那都是刑部的說法。我在大理寺,雖無權掌理此案,卻也不是毫無研究。”
“烏衣鬼捉人之時、之地,都是有講究的。而百年前,陸離辛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捉二十余男童,以命蠱相連,拚製出一個‘活死人’——”
“呀!”一直聽著的燃春不自覺驚叫一聲,秀眉緊擰,“少卿,你是指……那些男童都被捉去……煉、煉蠱了?”
周昭越‘嗯’了聲。
羅艽便問:“烏衣鬼,漠江城活死人……你這個說法,幾成把握?”
周昭越:“七成把握。”
羅艽亦陷入沉思。
她想起葉青洲曾說的,周昭越與漠江城許多瓜葛之事,隻心道,周昭越好歹是半個漠江城的人,或者說半個漠江城後裔,能比旁人更熟悉活死人,也是正常。
畢竟漠江城的人……向來是聽著陸離辛與活死人的故事長大的。
而羅艽,她雖是百年前的人,與活死人打過照面、鬥過拳腳,知道活死人要怎麽打,命門又是何處,可涉及煉製或行存的方法,皆一問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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