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晚碰上林稚的情形,她抬眼,正對上霽明淨的眼睛,“昨夜,究竟是什麽事情?”
霽明淨歎了口氣。“你知道……清都烏衣鬼嗎?”
瞧見羅艽滿面茫然,霽明淨便自顧自說了下去。“好幾年前,就有烏衣鬼的傳聞。每每月懸夜空,烏衣鬼會現身清都,抓走尚在外玩耍的小孩。但那時它還不曾如此猖獗。”她道,“可近日,它仿似又卷土重來了。”
“短短半個月,已失蹤八個男童,最大的十五歲,最小的七歲。最小的那位……”霽明淨頓了頓,壓低聲音,“就是林稚的表弟弟。林稚與那表弟關系尚可,偶爾也一起玩樂。”
“兼以,當時與她那表弟弟一同在外的,是林府裡一個奶媽,從小帶著林稚長大的。被發現時,那奶媽滿面驚恐直視著前方,像是瞧見了什麽極可怖的東西。但……已然沒氣了。”
羅艽聽得心裡發毛。
半個月綁去八個男童,還牽扯了人命,那得是多大的案子啊?
何況……還涉及到她身邊人。
也難怪林稚那副樣子。羅艽心道。
卻聽身邊一學子貿然發問:“隻綁男娃娃嗎?”
“加上前幾年的,統共十四個失蹤者,俱是男童,年紀……六歲到十五不等。”
霽明淨道。
周遭談天的都是女孩兒,聽見這句話,神情都有些微妙。
也不知是慶幸還是擔憂。
倘若慶幸,那大抵是為自己不會成為烏衣鬼的目標而慶幸。若說擔憂……畢竟那隨同的奶媽也一命嗚呼了。
看來這烏衣鬼不僅綁人,下手也狠辣。
“聽起來怪瘮人的。”有學子訥訥,“煉什麽蠱、熬什麽丹似的。”
泱泱吸了口氣,“也不知這被綁的,是誰的弟弟,誰的哥哥,誰的兒子,將來又是誰的丈夫,誰的父親,誰的……”
家有男眷的都愣了愣。“大不了讓他近幾日都別出門吧。最近外頭不安寧得很。……”
“風儀門總安全吧?”
霽明淨聳聳肩膀。“誰知道呢。”
*
清都皇城,拱辰門外,紫霞漫天。
祈元殿前,各色官服擁擁擠擠。
正是下朝時分。
一份沒有老皇帝與周寧王的早朝,只有太子一身青鶴似的金枝褂,端端站在明堂。
報了水利報房居,報了耕田報入稅,那周婺也不像是個腦袋利索的,不論何人報何事,都飄飄然答一個‘可’。
仿似又把問題拋回去了。
居然讓百官有了從前在學堂時,被師長抽查提問的惶恐。
但也無人敢說什麽。
人群之中,有人竊竊私語。
“今日國師與寧王居然也不在。”
“太子這是……真妥帖啦?”
“仲夏宴你不在場?沒瞧著當時那情景?……”
“瞧見了,瞧見了。”那人顛顛笑了笑,又道,“可當時隻注意到了周空和葉青洲。她們那是,”官員揶揄道,“同謀了?”
若說談及太子、國師與周寧王雲雲,這幾人的聲音還算刻意壓低,等談及長公主周空,竟徹底無所顧忌了。
“周空與葉青洲?哎呀哎呀,文大人莫不是不曉得,最近清都傳得正盛的烏衣鬼?”
“知道。幾年前便是個懸案,可憐的孩子,到最後也不知所蹤。如今更是猖狂。聽聞那本是大理寺的案子,牽了太多關系,又涉及人命……刑部是不是也盯著?”
“你以為刑部盯著,只是因為牽扯眾多?可別忘了那大理寺少卿,是誰的駙馬郎。”
“欸,你是說……烏衣鬼與周空有關系?”那人作洗耳恭聽狀,“怎麽說?”
“你當真不知道?聽說……”
話音未落,便見那暗色的甬道旁,一雙雲頭皂靴款款而來。
幾位文官立刻屈腰,紛紛作揖,稽首而拜。
“參見太子。”
周婺笑說‘免禮’,與幾位文官一同行至殿門外,不疾不徐扯著閑話。
有人問了句聖上情況,周婺頓了頓,也隻苦笑兩聲。
“還是老樣子。”
*
天穹霞光萬丈,清都一派祥和景色。
周空的翊寧宮內,卻隻一片人心惶惶。
原因無它。
是長公主聽見了今日堂前幾句流言,正在大發雷霆——
“真是好大的膽子,膽敢把烏衣鬼的事都丟到本宮頭上來?!”
堂前燭陰目,玉石珊瑚珠,金織的帛、翡翠的像,在此時都成了發泄的對象,被那錦繡衣袂猛然一掃,落在青石地上,混在灰塵裡,邊角磕成齏粉。
周空摔了一批又一批,仿似仍不解氣,抬手掀了櫃中書卷,把筆墨紙硯也摔去地上。
周圍人皆大氣不敢出。
是小丫鬟玉罔幾步上前,跪倒在周空面前,“長公主!”
“滾!!”
周空卻依舊罵得極凶。
她抬手丟下一個硯台,玉罔下意識閃躲,卻一個不慎,崴了腳踝。
玉罔忍著痛,伏在地上,不住地顫抖。“長公主……長公主息怒……”
周空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又是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罵。
仿佛,玉罔就是那個散布謠言的源頭。
“清都烏衣鬼,清都烏衣鬼。”周空怒極又反笑,“倘若我真是烏衣鬼,先扒了你的皮,再拔了這堆長舌夫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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