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艽心血來潮,在石榴樹上綁一隻秋千,風一過,手一推,秋千吱呀作響,搖搖晃晃,幼稚也有趣。
葉青洲則喜歡石榴小築裡那片輕盈荷塘。她們於是又商量著,造一條劃開荷叢的木舟。
幾日後,陸煢與二人道了別。
再往後,得知羅艽與葉青洲倦鳥築巢,有人來道喬遷之喜。
第一個興衝衝來道賀的是許嘉瑞和阮鬱。偃甲步輦行得極快。
而許嘉瑞是個藏不住話的。
便是她們興衝衝來了又去,頃刻,全清都與風儀——甚至南嶼——之人都知曉,葉長老終於抱得心心念念的師姐歸去了,在山間定了居,不日便要圓起飄飄欲仙山林夢了!
那之後。
前腳風癸與長庚大剌剌地去,後腳林稚與霽明淨笑眯眯地來。
甚至,連新帝周空都擺出探尋“歸隱國師”的架勢,引一眾賀寶道喜。
“——真該往山頭設一道幻境!”
那日得閑,葉青洲懶懶臥在羅艽身側,“哼……從一開始,就不該告訴她們。”她抬手抱著羅艽,悶悶道,“擾得我與師姐我沒法兒、也沒空做自己的事兒。”
羅艽失笑:“葉長老威名在外,想不知曉也難呀。”
不知何種因果,如今羅艽喚葉青洲“葉長老”的次數愈發多了。
尤其情丨事間。
但凡細汗淋漓,羅艽壓了聲音,啟唇道一聲“葉長老”,這瘋子長老立刻繳械求饒。“好師姐,別再這麽……啊!”
爾後,葉青洲紅著眼,報復似的,故意學著三清叫她“小艽”。
頭幾次裡,可把羅艽嚇得不輕。
見羅艽黑了臉,葉青洲便得逞地笑。
羅艽於是再報復。落到行動。
冤冤相報無時了。
*
頃刻夏至。
小築外風溽熱,豔陽高照,石榴樹上秋千都無人去坐了。
只有木舟匿在淺淺池塘,秀色荷香消溽暑,一一入風月。羅裙輕解,赤足踩入舟中,蓮葉遮天蔽日,遮住情人情急時的嚶嚀與細喃。
或仲夏無事時,天光恰好,葉青洲持一支軟筆,沾些陳墨,便在青石板路上作畫。
畫山畫水,唯獨不畫人。
羅艽瞧著有趣。
見她有興致,葉青洲便耐心地教。
文才筆墨之類,葉青洲本就各有功底,修道時又與許嘉瑞交好,耳濡目染,一袖靈氣,一袖匠心,合在一起,也算是九州大家。
可惜羅艽實在不是這塊料,甚至偏偏反著來:水墨畫人,工筆描景。
畫景是小雞啄米,畫人……顯然也沒什麽天賦。愣是把仙姿絕代葉長老,畫成兩目一鼻路邊人。
每每放了筆,羅艽也知道此作不佳,於是尷尬地遮住白宣,萬不想讓葉青洲閱見;葉青洲卻無所謂。
畫人畫物畫心情,心思舒暢了,比旁的都重要。
*
至於那年清都仲夏宴,天海行宮周空雖替她們留著,她們也懶得再去了。而仲夏潮退,來拜訪這石榴小築的人亦大大減少。
葉青洲如願在山頭豎起幻陣,仿似以幻術寫八個大字:
石榴小築,謝絕來客。
如此,小築合院,徹底成了她們的世外桃源。
而陸煢說得不錯:此中林園、山色合院,大有大的好處。
月夜深處,情到濃時,總有人在瑟瑟風聲裡克制不住地驚叫。
頻頻搖頭,滿面掛著清淚,一點一點退,一點一點逃,捉起步子又蹣跚。
末了,伏在羅艽肩膀,緊抿雙唇,低低喘了幾氣,仿若帶起哭腔;真開了口,又不說話,隻貓兒似的舔舐。
這種時候,葉青洲不使壞喊“小艽”了。
仍是一聲一聲“師姐”,乖乖巧巧。
只是,這聲音依然很是折騰人。羅艽迷離著眼想。
她也不知該如何回話。
月色空新房。每夜,青燭照亮的房間總不相同。
*
終於夏末。
夏風溽暑漸漸退去,荷葉稍稍敗落,立如一隻晚風裡的燭。
葉青洲總愛在屋中赤足。
也不知該說她貪涼還是不怕凍;羅艽以為,這夜色間的棈木磚分明冷得很。
可羅艽勸了,葉長老全然不聽,甚至逞凶,鬧著推了羅艽,坐她身上使壞。
“我知曉師姐心疼我的足。”葉青洲淡了神色,低垂了眼,視線沿著羅艽眉骨、鼻骨、面頰輪廓逡巡,再以手指輕輕掠過。
“那師姐知道……我最喜歡師姐哪裡嗎?”
羅艽抬眸,好整以暇望著她,輕輕搖頭。
葉青洲揚起一個笑。
隔著衣襟,她輕點一點羅艽前胸。“這裡。”
“……低俗。”羅艽佯怒,瞪她。
“哪裡低俗?”葉青洲皺起眉,“貪財好色,人之性也。說來,師姐這麽愛這世間,又總說我是貓兒,那也該曉得,人間四月天,貓兒要做什麽吧?”
羅艽當然知曉。
隻道:“如今已是八月末。”
葉青洲搖起頭。“我二人修道,這時日,怎是能與凡人凡物相提並論的?”
“……”
羅艽無言,鄙夷地挪開視線。
葉青洲說罷,一手撐在羅艽耳旁,一手仍然點在羅艽前襟向下,“握不住,很柔軟。”再低俯了身,往羅艽耳裡吹氣,“所以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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