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下頭,眼神閃躲,“所以我就,把我那間推了,來、來師姐這裡睡了。抱歉,師姐。”
這小孩兒一言不合就道歉的毛病什麽時候是個頭?
羅艽抬手揉一揉葉青洲腦袋,“這有什麽好抱歉。此處床榻比山南竹屋裡那張還要大呢,睡兩個人又不會擠。”
“可你當時說要兩間,是想自己一個人睡得清靜吧?”
“沒事兒。你又不吵。”羅艽將人攬過,行至圓榻邊。
羅艽沒在的這段時間裡,葉青洲在客棧裡小心逛了逛,知曉早膳要在哪兒吃,湯水要在哪兒取。甚至還曉得,在與羅艽這間房一牆之隔的稍房中,有一位常住的婦人。
更早些時候,那婦人的兄長不速而來,提了許多家中事。婦人與他談了片刻,也不知說到哪處,竟吵得激烈。
“好在一入夜,那個兄長先行離去了。”葉青洲小聲道,“那女子獨自待在稍房,也不怎麽吵鬧。師姐房裡就特別安靜。”
她身側,羅艽昏沉沉說了聲“好”,抬手拍了拍葉青洲。
而就在她以為自己與葉青洲都能安然入睡之時。
只聽先前不斷發出怪異聲響的房內,“咣當”一聲巨響!
仿佛有人將整個床榻掀翻,將屋內銅鐵物什都砸了一地。先前叫聲不斷的人又戚戚苦苦哀求著,夾雜幾聲“饒命”。
羅艽終於聽清了,那確是個男子。
而沒過多久,求饒聲漸消,那房內又恢復先前模樣。
想來,先前那道掀翻屋頂的巨響,也是那二人的“小小玩笑”。
羅艽與葉青洲對視一眼,各讀出了對方眼裡情緒:這山下人間,居然如此荒亂怪誕。
葉青洲拘謹尷尬,在厚厚的被子裡翻來覆去,從臉頰紅透到耳根。
她們本可以用一些幻術使自己耳根清靜,可羅艽實在不喜歡那種“失聰”的感覺。葉青洲亦然。
羅艽於是抬手,輕輕替葉青洲捂上耳朵。
才捂半刻,羅艽忽而意識到自己此刻這舉措,分明“治標不治本”。
屏息之間,羅艽思索完畢。她翻身起床,穿戴整齊,提了劍,在葉青洲詫異的目光下……
氣勢洶洶地,站去走廊。
羅艽找準響動源頭,一腳踢開房門。熏黑的屋內,居然飄來一絲血腥氣息。
她站在月色彌漫的走廊上,背後長劍映出一道寒光;雖面上寒氣逼人,心下也道幾句“非禮勿視”。
隻於門口退開身時,眼角余光匆匆一掠。
隱約得見榻上,姿勢詭異的二人。
羅艽半是嫌棄半是尷尬地移開眼,語氣凶狠道:“幾個時辰還不停歇,真不怕死人?”
羅艽分明語氣不善。
可屋內人卻仿似絲毫不覺冒犯,反輕笑一聲,“啊……說得對極。”
羅艽隻覺身前陡然湧出一抹異香,一抬眼,房內榻上已少一個人。
羅艽下意識抬手按上劍柄。
瞬息間,像有一陣風來,挾一團笑盈盈的香雲。
一位烏發盡亂的女子猝然站去羅艽面前,形如鬼魅。她著一件紫色紗衣,胸前一朵蘭花,栩栩如生。
她向羅艽擲來一枚眼波,笑著輕掩了房門。“多謝小娘子提點。夜已深,我們便不再鬧了。多有攪擾,萬分抱歉。”
*
“師姐,那你後來揍她們了嗎?”
清早的街邊,葉青洲手上一隻豆沙包子,坐在長椅上,笑嘻嘻問羅艽。
“沒有。”羅艽摸了摸臉,“但是,我悟出一個道理。行走江湖,一定要凶。”
“最好時刻背著劍。這樣才凶得有底氣。”
葉青洲三下五除二吃完手中包子,擦一擦嘴,朝羅艽裝模作樣抱拳,“師妹受教。”
昨夜羅艽提劍往走廊上一站,那對“情人”終於不再吵鬧,靜了一夜。
而今日一早,反而是隔壁稍房中又有些爭吵。聽聲音,大抵是婦人那煩人兄長又來了,叨叨個沒完。
羅艽晨起清洗時聽了片刻,說來說去,就是那兄長嫌婦人老大不小卻未嫁,給她拉來一段老夫少妻的姻緣,還用些什麽“從父、從兄”的迂腐道理,告誡婦人不要不識好歹。
羅艽聽來翻一個白眼。
她回房,拉著睡眼惺忪的葉青洲去街邊尋個糖水鋪子。
羅艽昨日忘了添置冬衣,才將這項任務挪到今早。
大抵是時候尚早,成衣鋪內並不擁擠。
鋪內冬衣琳琅滿目,羅艽挑花了眼,撚著兜裡沉甸甸的銀子,豎一根手指,擺出一副闊姥模樣。
才下定決定一般地指向兩件冬衣,忽聽身後葉青洲與店小二細聲細氣地交談。“抱歉……多有麻煩。”
“不抱歉不抱歉。”店小二咧嘴一笑,“你生得這樣好看,光站在此處都讓小店蓬蓽生輝呢!再麻煩我也願意!”
像是被她誇張的笑意逗樂,葉青洲終於有些放松。
可當店小二的軟尺觸碰到葉青洲肩膀,她仍然猝然躲開,如觸明火。
抬眼瞧見羅艽,葉青洲恍若見了救星,目光閃閃爍爍,示意羅艽過去。
羅艽於是提步靠近,“這是在……”
“師姐,我又長高了。”葉青洲小聲說,“所以從前那些都不作數。要重新量一量。”
店小二告狀似的補充道,“可這妹妹實在太怕癢!我還沒碰到她呢,就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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