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漆黑蛟身平地起,動靜皆攪得海中湮流滾滾——
這究竟是個什麽啊?!羅艽納悶至極。
總之不是那些只能在白日白空裡見到的海市蜃樓,倘若是真實的……
羅艽從未聽說過此類生靈。
她抱緊葉青洲,又堪堪避過一擊。
她心道:既然是幻境,那這必是幻象。
——可就算是幻象,遣來的傷害亦是切實的!
此刻喜服厚重,吸了水後更是累贅不堪;丟了靈力加持,她們在水下來回躲避,輕而易舉便被疲倦裹挾。
不能再如此被動。
羅艽退下雁翎帽與厚重喜服,又扯去葉青洲鳳冠霞帔;卻是摘下對方喜冠時,手中又留了兩支金釵。
她二人會心一望,各取一支金釵作武器。
黑蛟再一次襲來。
卻是此刻,腦中分明梵鈴作響。
羅艽錯愕瞪眼,葉青洲已說出了她心中的答案。“三清。”
話音落下,黑蛟又是一擊。
二人識海中梵鈴不滅,恍惚間,盈盈海面之上,又傳來一道悠揚聲響。
是笛聲。
而這一次,黑蛟收回長尾時,鱗片間被插進兩支金釵子。
她們力道都不小,此間更是用上十成十的氣力;此刻金釵插進蛟尾鱗間,黑蛟竟吃痛地吼叫。
二人對視一眼,乘勝追擊地上前,各捉了那釵子便生生向下一扯!
蛟尾如墨,登時散出一片瑩白的光,好似鱗甲脫落,便撲簌簌地宕在水中。
“是空的!師姐,這黑蛟皮肉之下是空的!……”
葉青洲話音未落,霎時海間無盡白霧噴薄而出,羅艽隻覺腦海思緒一震,整個人便陷入暈眩。
*
思緒混沌,身子便仿似還在海中。
無盡的海浪淌作一條幽幽長河,河畔花燈明滅閃爍,私語嘈雜。
意識懸浮在這些花燈之上。
“好~久沒來新人了,怎的一來就來了倆?……”
羅艽聽見一道清脆的嬌笑,活潑俏麗。可如此漂浮於混沌間,再是如何脆生生,也像是黑白無常索命的尖笑。
“咦,這位妹妹的頭髮是怎麽了哇?怎麽白成這樣……”
羅艽聽見那人再道。
“好俊俏哇,”仿似有人撩開羅艽額發,又嘖嘖稱奇,“這輩子沒見過這麽俊的男的……”
“因為她不是男的。”另一道聲音響起。應當亦屬於女子,相較下態度頗為冷淡,語氣之間,仿佛也夾雜幾分無語。
“誒??!……”
“…………”
“確實好看,確實好看!”
“快!快把她扒了!瞧瞧身子是不是也這樣俏!……”
像是被這句話雷了個外焦裡嫩,羅艽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
面前光亮大盛,灼得羅艽眼皮發疼。她掙扎萬分掀開眼簾,卻在對上身前幾人視線時倒吸一口涼氣。
原因無她。
眼前人群烏泱泱,清一色女子。她們都瞪著一雙好奇的眼,正七嘴八舌地竊竊低語。
——而這群人間為首的二人,羅艽是認識的。
先前言辭跳脫的女孩一雙豆眉,兩隻眼睛忽閃忽閃。“醒啦?”她向羅艽撅嘴,又攤開手,“醒了正好!賠錢!”
羅艽視線回攏,仍是有些眩暈。“賠……賠錢?”
女孩皺起眉,攤開手心,向羅艽展示一條巴掌大的小黑蛇,再氣乎乎地說:“小蛇都被你們敲暈啦!”
羅艽視線卻未落去她手心。
羅艽只是仰頭,淡淡道:“長庚。”
女孩立刻瞪圓眼睛:“你!你怎知道我叫啥子!?”
羅艽未答,便是長庚身邊,一位神色淡漠的長辮女子抱著手臂出了聲。“你是……羅艽?”
羅艽微微頷首,望過去,失笑喚了聲:“風癸。”
風癸挑眉,高束的馬尾在風中一掃。
“羅不覺。真當是,好久不見啊。”她咬字玩味,似笑非笑。
羅艽的視線卻在風癸腰上那柄軟劍上一宕,又眄了眼長庚背後骨笛。
骨笛長庚,軟劍風癸,長劍乙未。
百年前漠江城,羅刹三煞。
*
既是相識,幾人也不藏著掖著。
候著葉青洲醒來,羅艽與長庚、風癸二人簡單道了近來世事,隨即表明來意。
卻是長庚閉著眼,搖了搖食指:“那~可不行。”
她攤開手,裡頭還是那隻半死不活的小黑蛇。“先賠錢。”
羅艽:“……”
葉青洲微眯了眯眼:“這小蛇就是先前海上那隻黑蛟龍?”
長庚點點頭,道:“是哇!”
葉青洲垂眸一瞬,將羅艽拉至身邊,與她耳語:“造境者的能力在我之上,又或說,雖都是幻心術,但我與那人修的路數大相徑庭。”
“我造境奇幻,而到底只能困景、困人;最多引誘旁人自戕,卻不能直截了當地傷害她們,或將誰置於死地。可這黑蛟在海中叱吒縱橫,都是十成十的蠻勁兒。倘若發威,能將這半座南嶼的平民百姓都葬於深海。”
此時她二人已褪下濕漉漉的喜服,隨意討了件合襯的紅褂子,披發站在一處,還是與旁人幾分格格難入。
葉青洲話音落下,羅艽卻垂了眼。
真的是師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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