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葉青洲身前,她詢道:“青洲。方才我與你師姐比試,你在樁台下,都看出些什麽?”
“什麽?”仿若沒想到三清道人會這樣問,葉青洲倏爾一愣,又略帶怯意地低下頭,“抱歉,師娘……”
“——不要道歉。”三清道人的語氣出奇冷漠,“我不是來聽你說這些沒用的。”
“直說,你看出了什麽。”
羅艽瞧見,葉青洲那陡然一抬的眼裡盛滿慌亂。
十四歲的小孩兒那裡經得住這種冰封語氣,何況葉青洲還是個臉皮薄的。
“我、我……”她垂著眼,面色蒼白,連羅艽都覺得有些心疼。
而三清道人握劍的手已露青筋。
羅艽印象裡,師娘嫌少如此暴怒——僅僅因為葉青洲在樁台之下露出怯意?或是責她心思漂浮,不夠穩重?
羅艽左看看右看看,心下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一開口,已經當起了和事姥。
“師娘,別氣別氣。”羅艽拍拍三清道人緊握劍柄的手,“我前些日子和師妹吵架了,她看我賊拉不順眼。師妹估計是想誇我,但又對我心生厭惡,才誇不出口。千錯萬錯我的錯,好吧?”
三清道人拍開她的手,卻問,“吵架了?”
羅艽趕忙拽了拽葉青洲衣袖,帶著這小師妹一起點頭。
“你們這對師姐妹……真行。”三清道人‘嘖’了聲,“一個闖禍,一個擋傷。爾後一個房裡躺一宿,一個屋外守一宿——我以為是一副姊友妹恭的貼心樣,怎麽也該上演一份溫情脈脈。結果你們熟倒不熟,架先吵上了?”
也不知是否愧歉使然,三清道人許多話,羅艽啥也沒聽清,隻捉到一句,“一個屋外守一宿”。
原來阿嬤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羅艽心裡愧意更甚。
才下定決心要把圓場打好,好讓師娘既此不咎,羅艽身後,葉青洲已開了口。
“方才比試……”她細聲細氣,還是存了些生怯,“師娘與師姐都是劍法凌厲。只是身形太快,我看不確切,隻曉得,隻曉得師姐最喜歡三清劍法後三卷的,前半段隻用了幾招,中途易轍。或許是練不順手。師娘的招式都是第一卷 裡的,下手雖狠,卻也留有余地。”
羅艽忽而抬起手:“打住,我先喊一聲冤。不是前半段用不順手、中道改轍;前半段的劍招我大多改過,才長得不一樣。”
葉青洲聞言一愣,“抱、抱歉。是我……我沒瞧清楚。”
三清道人隻歎了口氣。“青洲,我讓你瞧劍,你卻只看得一板一眼的劍招;看來看去,還是盯著卷本那些玩意兒。到底學到了什麽呢?”
葉青洲一愣,頭低得更低。
她眼眶微微紅,隱約蓄起淚。
羅艽本想拍拍她肩膀,是葉青洲微微一躲,將她手避開。
羅艽輕咳一聲,拿垂在空中的手摸了摸臉頰。
三清道人轉頭再向羅艽。
她問:“你當時學習馭劍,用了多久?”
羅艽點點自個兒下巴。“嗯……馭劍是三天,禦劍小半個月。”
三清道人又問:“有什麽心得?”
心得?
羅艽亦是一愣。
怎麽忽然問這個?
距她學習馭劍少說也過了十年八載,哪兒還記得什麽心得!
更何況,羅艽自認半個文盲,想到什麽說完便忘,從來沒想過拿筆記下來。
三清道人這樣一問,羅艽不僅腦子空白,心下也有點兒發虛。
畢竟三清道人總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練劍時想到什麽、猶疑什麽,不管最後是否解決,都該寫下來。
見羅艽愣在原地,三清道人歎出口氣。“……行。又是個呆的。”
仿似對這倆學子都失望透頂。
就在羅艽試圖出言補救時,三清道人忽而拍了拍她背後那柄不覺劍。“劍,已經傳於你。眼下,再幫我做幾件事兒。”
羅艽立刻“嗯嗯啊啊”幾聲。
“第一件,便是教你師妹馭劍,以及,禦劍。”
羅艽的“嗯嗯啊啊”登時成了一串破音的“啊?!”。
羅艽大驚失色:“師娘,我還遠遠不夠格吧?!”
“基本的我已教授。”三清道人淡淡說道,“你只需要在這段時日裡盯著她練。”
羅艽喃喃重複一句:“……這段時日裡?”
“嗯。”三清道人點點頭,“過幾日,我下山一趟。少則十天,多則半月。”
羅艽追問:“啊,師娘,你去幹什麽?”
“你不該問。”
羅艽:“……”
羅艽閉著嘴點點頭,臨危授命。
她瞧瞧身邊師妹,方才驚覺,葉青洲神色落寞,耷拉著眼,又是那副懨懨木木的嬌氣模樣。
三清道人轉身離去。
羅艽則向葉青洲抬起手,“一起走吧?”
葉青洲掀了掀眼皮,緊抿著唇,不伸手也不說話。
仿佛並不接受羅艽的示好。
分明不熟,羅艽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
“好嘛。”羅艽於是道,“對不起。昨日不該騙你。下不為例。”
葉青洲蹙眉抬眼,盯著她,像在細細審視。
終於,這小白花兒對羅艽緩緩吐出三個字。“你發誓。”
“我發誓。”羅艽從善如流,舉手放在耳邊,“從今往後,我絕不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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