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師姐,我始終認為,該死的是牠們。”
可話音落下,她視線觸及羅艽眸光,那份堅毅忽而又陷落幾分,染上些許怯意。“師姐……我殺了人,你會怪我嗎?”
羅艽只是緩緩搖了頭。
若說殺生,那百年前羅艽亦在漠江城大開殺戒;彼時,她被世人吹捧成舉世英雌。
那無為逆世修法,且心思惡譎,又比那漠江城中的人好幾分呢?怎在死後,成了被悲歎、被歌功頌德的好人了呢?
倘若殺生即禍,那由白骨堆出的修道者都逃不出惡果。倘若殺生亦有區分,那這刀劍下者或好或壞,又由誰來界定呢?
分明,全憑一張嘴。
思及此,羅艽歎口氣。“我不怪你。我說過的,我絕不會怪你。”
葉青洲抬眼,定定瞧來。
窗欞外熙攘退了,只剩一片泠泠的月。此間多少心事脈脈,便都隨這清明的清風一並去了。
葉青洲的眸光,比窗外月色更清麗,亦更動人心魄。
她抿了抿唇,像是鼓起勇氣,要借著溫柔月色,將這百年裡的事情一股腦兒傾訴出來。“師姐,百年間,我曾胡作非為過一段時日。”
“我用幻境罩住三清山,將裡面的經文與劍法丟的丟,廢的廢,只是為了發泄當年師娘囚你於石窟的那七七四十九日。”
“那段日子,我只顧著自己舒心了,不準世人崇拜師娘,更不讓她們惦念師姐。我曾想,我如此作為,倘若師姐見到了、曉得了,那是怨我,或是憎我,都是應當。”
絮絮說了這些,葉青洲的聲音卻漸漸弱了下去。
“怨我,憎我……師姐可以這麽做的。”
她神色落寞。“但直至真正再見到師姐,我才發覺,我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師姐與旁人談笑自若、唯獨對我淡漠。”
“我不想師姐怨我憎我,我不想師姐討厭我。”
葉青洲抬起眼,拉著羅艽胳膊,更靠近一步。“我想師姐眼裡隻我一人,我想師姐永遠隻對我一人好……”
“師姐……”
葉青洲說著,又捉羅艽的手,讓她輕輕撫過自己的身。
隔著單薄布料,羅艽隻觸到一顆砰砰直跳的熾熱心臟。
但見葉青洲忽而拉著自己的手撩開衣衫,帶著她的指尖劃過那雪色肌膚,羅艽陡然亂了呼吸。“你在做什麽?”
“……好似百年前,師姐也是這麽與我說的。”葉青洲忽歎。
再抬眼,她滿面期待地問,“師姐,你、你如此摸著我,可有什麽印象麽?”
葉青洲有些小心翼翼,她想羅艽記起石窟之事,卻又怕舉措太過,把她嚇著。
可是,雖知幾率渺茫,她仍祈求羅艽能記起一二。
“我……”
卻是此時,夜半客棧回廊,竟響起道道凌亂跫音。少頃,火光衝天。
有人立在她們門外,正粗魯地敲撞著房門。“開門!開門!!”
羅艽本該抬手擊去,卻還是下意識扯過薄被,將身前人裹住,再拉進懷裡,護去身後。
此刻,房外人猛地將房門撞開。
那是一個熊腰虎背的青年人,客棧夥計的打扮,一雙眼睛賊溜溜,瞧著並不好相與。
她掃一眼屋中人,轉頭與身後人道:“是兩位女子!”
話音落下,她又帶著幾位官卒模樣的人急匆匆往旁邊走去。
門也未帶上,隻讓它空空地敞開。
榻上,羅艽護著葉青洲,一臉茫然,“發、發生了什麽?”
是另一位跟在最尾的店小二替她們掩了房門,有些抱歉地笑笑。“抱歉,兩位姑娘。”她尷尬道,“就在半刻鍾前……”
她並未說完。
客棧回廊中,一位官卒模樣的人朗聲道,“豫州玄武大街出了命案——這客棧中的人,誰都不許走!”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坦白局誒。按師姐師妹這個性格,可沒有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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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劍底桃花 ◇
◎師姐,我困了。◎
今夜的豫州城不得安寧。
本是華彩千燈夜, 卻又血染玄武街。巷口白骨利刃,西域的弓·弩捎火衝天;像是幫派勾鬥,平民遭殃。
凶手逃竄, 仵作繁忙。官卒來去匆匆, 幾位打下手的小二便忙不迭端茶倒水陪笑。“官姥,咱這生意還得做呢……”
“倘若賊人真藏在你客棧中, 那你此言,便是包庇!”
“啊呀不敢不敢,那是萬萬不敢的。……”“…………”
此刻不光玄武大街上賊人湧現, 又有清都來信,說周綮幾位反賊都打南兒走。一個人頭千萬黃金,活見人死見屍,都能領賞。
然官卒隨店小二巡了圈,倒也未發覺什麽;便隻冷臉叮囑客棧不可放人, 倘若丟了誰, 唯店家是問。
掌櫃的聽得心怵,便連聲應好。
夜半火光客棧,這才重歸寧靜。
也都虧了許嘉瑞的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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