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女子大笑:“累了?敢情好啊,那便送入洞房啦!”
羅艽:“……”
瞥見葉青洲眸底戾色,羅艽焦急道:“你們快別瞎說了!”又壓低聲音,“阿洲生氣起來很可怖的。”
“知道。”風癸忽笑,“風儀葉長老,能止小兒夜啼嘛。”
羅艽:“知道你還笑!”
“好了,好了。不鬧你們了。”長庚大剌剌上前,“其實不過開個玩笑。這也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葉青洲掀了掀眼簾,“哪位大人?”
長庚:“就是能修補你師姐身軀的大人哇!”
葉青洲神色一凜,不知在想什麽,並不回話。
長庚也不再說,便呼啦啦召了新娘村的人們,領著羅艽與葉青洲向村中走。
村中瓊樓玉宇,風青水秀,各處花鳥靈雀,美如仙境國度。
賞景同時,羅艽也挺那些姊姊妹妹的話;此間你一言我一語,好熱鬧。
羅艽心知肚明,這“新娘村”裡大多是逃婚的女子。誠如銀朱母親所言,但凡拒絕,便可回去南嶼;可百八十年裡喜舟少有回頭路,那麽她們是否想遵循世俗之策,做那勞什子相夫教子的事兒,答案亦是鮮明。
而對姻緣一事,這些姊姊妹妹們仿佛也頗有見地。“也曾想,好姻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呢?怎麽鬼似的,人人都聽過,卻是人人都碰不著呢?” 有人打打鬧鬧嬉笑,“爾後與這村兒裡的姊妹們聊開,才認定,不過是哄騙女人向往一段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好故事,到頭來男子三妻四妾作什麽甩手掌櫃,至於女子呢?還得在半夜三更小兒啼鬧裡困著兩雙眼,去搓那么蛾子黃髒布!……”
“想我那沒生下男娃的親姊姊,被婆家說成不會生蛋的雞,我呸!我是瞧女娃子可愛多了,活潑也可愛,文靜也可愛。至於男娃子,靜也煩,躁也煩。我才不要和南嶼那些人待一塊兒呢!!”
旁人哧哧笑:“帶把兒的小崽子,眼不見心不煩。……”
一路聽著,羅艽打趣幾聲,偶爾失笑。
既而行至這新娘村的因闌高閣前,羅艽忽斂了神色。
“這是我們的因闌閣。今日你們便住在此處吧。”風癸道。
面前危樓百尺高,似與星辰比肩。
紅玉朱木有如天上宮闕,聳風磅礴,金月輝煌。
羅艽卻顯然愣住了。
只因這高樓,與那百年前漠江城羅刹宮,雲斌樓,實在太過相像。
“……風癸。”羅艽乾笑兩聲,“你們百年前……不是叛出漠江城了嗎?”
“錯!”長庚插嘴,“我們是和陸離辛不對付了,並非叛出漠江城。”
風癸淡淡補充道:“不喜歡和瘋子共事而已。”
又道,“——啊呀,羅姑娘是不是覺得這樓宇眼熟?確實與那羅刹雲斌樓出自同一人手筆。不過放寬心,與那陸離辛沒有任何乾系。”
耳朵刮到幾個字,葉青洲眼刀子便嗖嗖刮來了。“羅刹城主早就死透了。”
長庚在陸離辛那兒吃了不少苦頭,百年後想起仍心有余悸,此刻便仿似同仇敵愾,重重點頭:“對!”
羅艽卻想到那遠在清都的、苦苦思念陸離辛的乙未。
她不自覺扯了嘴角,嘲諷一笑。
葉青洲淡淡瞥她一眼,未有言辭。
片刻後,長庚將她們送去因闌閣中,好聲好氣叮囑,又說翌日那位“大人”便會來與她們商量雲槐石之事。
幾句道別,羅艽閉上房門。
屋中布置清爽,窗欞漏夜色,風吹動盈盈燭光。
圓榻白玉紅木,錦被鴛鴦枕,香爐煙徑娉婷,便描一副軟玉溫柔鄉。
一靠上床榻,葉青洲身子便癱軟下來。她微微垂眼歎氣,頃刻,那副殺人不眨眼的葉長老模樣又褪得無影無蹤。
“師姐,”她蹙眉道,“我好累。”
羅艽褪下外衫,未回頭,隻說:“方才幻境末尾,你不開心了。”
葉青洲聞言揚起臉,冷聲道:“那幻境裡,有三清的氣息。”
不等羅艽回復,她又把眼低垂。“師姐,我就知道……進這新娘村,遇了那些故人,不可避免地要談及從前事。”
“我一面欣喜,喜於師姐身軀將不再有缺陷,一面又黯然,因為在那些事情裡……師姐,我覺得我離你好遠。我覺得我好沒用。”
她坐在榻邊絞著袖子,“這類心思本微不足道,可我又怕百年前亂事重蹈。師姐,都說冰雪心使我擅心法,可尋常事上,我總愛鑽牛角尖。”
卻是羅艽緩步上前,半跪榻邊,將她抱入懷中。“你不會離我再遠了。阿洲,我身側永遠有你一席之地。”
好似被這擁抱驚動,又或者為這話語失神。
葉青洲順勢靠在羅艽肩頭,聲音悶悶。“師姐……有件事情,我必須與你說了。”
羅艽垂眸,應了聲“嗯”。
葉青洲將半張臉都埋在羅艽頸窩,眼神撲閃地不敢看她。“百年前石窟,你中了金縷衣的蠱,我,我……”
羅艽忽而笑了。“是你與我合丨歡,抑製了蠱毒。”
“——師姐?!”
葉青洲不敢置信地抬起臉,鹿眼圓睜,“你怎麽知……”
“我在你的琉璃幻境裡記起那些事情了。所有事。”羅艽沉了眸子。她的面龐與燭光背離,神色便幾分晦暗,“阿洲,你那時便喜歡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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