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裡,“活死人”神智不清,全憑生前念想吊著一口氣,周懷元的腦子裡除了暴虐又沒什麽治世才,扶著皇男周隨上位,也不過是他腦子裡那副男性至上的觀念在叫囂。
乙未不在意這些,更不理朝政,坐在高堂垂簾後,大多時候也只是愣著眼發呆。文靠龍吟島右相,武靠少將軍薑畫,道靠國師無妄——偌大朝堂,全靠毒瘤們沐猴而冠,抑一副烏煙瘴氣的影。
民生叫苦不迭,百官卻是敢怒不敢言。
“‘敢怒不敢言’,與‘不敢言而敢怒’,其實很不一樣。”周昭越提著筆,淡然道。
她們不過在尋一個“民心所向”的時機。
“其實眾生很好糊弄。”周空亦如是言。
羅艽忽而明白了,先前說的“為天地立心”之言,著實太高看這二位;她們是凡人不是聖賢,何況年紀極輕,自然先將自身利益放在首位,“為民請命”或是她們所作所為的結果,卻未必是初心。
所謂起義、題名,打了“萬世太平”的旗號,以篝火狐鳴、魚腹之書為迷章,說到底,只是為了一份說服。
可倚自然承接的皇裔,如周空,便不需要考慮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她只是想奪嫡。
她要那份“千鈞少帝”的名號,而不是“千鈞公主”。
周婺廢物,周隨更是無用;周倦一心向道,笑言自己這雙手更適合握那玄鐵重劍,而非奏折。
那麽最後坐上皇位的,憑什麽不能是她周空?
周空以為,自己這份野心算不上什麽,爭權奪利者總該如此,向上走,向前看;卻因為是女子身,談及此事,竟讓旁人總擺出一副受了震撼的模樣。
“可您是公主……公主、公主,總是不一樣的。”
這份震撼讓周空覺得惡心。
*
清都血月下,阮鬱的江舫隱在雲層裡。舫內,周空面前圖紙泛黃,神識卻由阮鬱牽著,沿那偃甲飛蟲,重新瞧一遍這烏煙瘴氣的清都皇城。
“真行。屋子都給我炸沒了。”周空沒好氣歎道,“我的翊寧宮……真行,真行。周寧王你可太厲害了。……”
龍吟島有右相,少將軍有虎符,周空卻有那龍吟的扳指。
那是她在龍吟求學時的師長所贈。師長名陶英,引一道女子軍,她與周空曾有言,必要時助力。在兵與武這一道,其與薑畫大致抵效。
眾生究究,講求以德服人,光是以武服人可有一時之景,卻總要惹民心怨起。
倘若真遣一位修士提劍殺進高堂,也是難圓其說。
此中契機,說難不難,若說容易……也沒那麽容易。
周空扶著前額,借了偃甲的眼,又幾聲喟歎。
她只是不想,學了那麽久排兵布陣,居然要先從最熟悉的地方演練。
便是此刻,阮鬱這偃甲飛蟲頓起一道嘰嘰喳喳的響。
阮鬱暗覺不對,穩下周空神識,抬手奪過偃甲飛蟲,卻聽其中有人泣涕漣漣地道:“師娘……”
阮鬱聽得困惑,倒是許嘉瑞最先反應過來。“林稚?”
風儀門中,林稚為阮鬱親傳,叫一聲“師娘”也沒什麽不妥,可阮鬱仿佛忘了自個兒曾收過這麽個徒似的,對著“師娘”二字皺了眉。
或也非是忘了收徒之事,不過年歲大了,又做了人頭千兩的反賊,在外頭浪得歡了,忘了自己也是風儀門名號響當當的阮長老。
而飛蟲內,一聽許嘉瑞聲音,林稚哭得更大聲了,“許長老也在嗎……許長老,許長老……阮長老她掐了我與她的偃甲聯結,我費了好久好久,才能與你們說上這一句話啊……”
林稚之父,為皇商庇護下的官牌兒民商,單論黨丨派,與周空之流並不對付。
阮鬱掐了這段聯結,也是保險起見。
想明白前因後果,許嘉瑞瞪一眼阮鬱,隨即寬慰道:“慢慢說,慢慢說,不著急。”
“你們,你們一定要把長宜救出來……該死的薑畫,把她害得好慘,好慘……嗚嗚……”
林稚哭得急了,說話沒頭沒尾。“阮長老,許長老,葉長老在嗎?她還在九州嗎?求求你們,一定要為小蕉報仇雪恨啊!……”
聽著昔日好友泣不成聲,羅艽移開眼,幾分動容。
卻是葉青洲冷哼一聲。“小蕉都死了半月有余,你現在哭有什麽勁兒?你那民商的爹分明還在與周懷元沆瀣,你倒是良心難安,用眼淚洗去內疚?若非你在蘭芥攪局時一口咬定我便是烏衣鬼,萬事也不會至於這個地步!……”
羅艽一把抱住葉青洲,連連低歎,“阿洲,阿洲,不要那麽凶……那是禿驢做的局,就算不是林稚指出,也會有其她人咬定這些……”
葉青洲倏爾沉了臉色,抬手拍開羅艽,冷聲打斷她的話:“你又幫著旁人說話。”
葉青洲微微眯眼,琉璃眸中森寒,至於咬牙切齒。
羅艽滯了臉色,半面失神,竟不知所措。
“——葉、葉長老,是葉長老嗎?”
聞見葉青洲的聲音,林稚更是哇哇大哭。“是我沒守住陣眼……我太沒用了……”
林稚道:“葉長老,你怎樣罵我都可以,可是求求您,一定要為小蕉報仇……清都烏衣鬼之事,我曾多次阻撓,只因覺著小蕉不必為你如此赴湯蹈火。你、你是劍閣主人,人人敬羨的大能,可她只是我的同窗、一介無甚由來的漁家女啊……我不解,大可明哲保身的事情,她緣何要這般拚命?只是……她只是因為喜歡你……你……葉長老,就算你對她無意,就算你不喜歡她,也不要忘記她,不要讓小蕉走得那麽不明不白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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