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經沿河健身步道的時候， 張家豪停下了車，他看向顧綺：“要不要去下面吹吹風？”顧綺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這時間點已晚，此時外面一個人都沒有，所以薑素言擔任起了攙扶顧綺的工作。

　　他們來到了河旁邊的石頭柵欄邊上，顧綺伸出雙手交叉疊放在石柱上， 感受到習習涼風吹面而過， 不由自主長舒了一口氣。

　　張家豪在下風口，問了一句：“你不介意我抽個煙吧？”顧綺愣了下， 然後點了點頭。

　　張家豪從口袋裡掏出香煙和打火機， 拿出一根點燃放在嘴巴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後吐出一個煙圈。

　　他們倆都靜默著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了很長時間， 張家豪抽完了一根煙， 彈入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然後才出聲：“你是覺得，自己沒能救下別人嗎？例如那個老黃。”

　　顧綺呆了呆，也不意外張家豪會知道老黃，但詫異張家豪竟然能夠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雖然她已經對老黃的死亡有了準備，但真當死亡降臨、看到老黃肉體的那一刻，顧綺還是有些後悔。她進去的那一瞬間，目光越過重重人群，就看到了老黃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之前看到渣男鬼契約對象屍體的時候，顧綺並沒有什麽感覺，因為那家夥活該，而且和自己毫無關系。但是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她其實覺得老黃是個挺好的人。

　　前提是不涉及到委員會和他老婆的事。

　　但他還是死了，還是自己間接殺了他。

　　顧綺將雙手張開，手心朝上，自己低頭定定看著自己的雙手：“我總覺得，我的雙手好像沾滿了黃哥的血，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挺正常的。”張家豪背靠著石頭柵欄，抬起頭看向馬路：“我的同事裡有很多人，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因為沒能救下他人、因為自己的原因間接害死了別人，而患上了很嚴重的應激障礙。但是顧綺，他並不是因為你而死去的，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而且你不要忘了，他也為人走狗，害了很多人。”

　　其實張家豪說的這些事顧綺都知道，她也是這麽在心裡努力說服自己。但顧綺還是沒辦法從怪圈裡走出來，腦子裡面亂亂的。

　　十月的天已經開始降溫，凌晨不睡覺待在河邊吹風也是一件很傻的行為。但是冰涼的風卻讓顧綺亂糟糟的腦子，冷靜下來很多，她能夠聽見張家豪在自己身邊說：“你已經救了很多人了。”

　　顧綺愣住了，張家豪說的是事實，從遇到薑素言開始，她的確救了很多人下來。但實際上，那並不是顧綺的本心，她從沒想過為了救人而去救人，只是順手、和錢拿得不是很安心，才會去救下那些人。她從沒有過，因為想要救人，而主動去行動。

　　顧綺下意識反駁：“我並沒有打算救他們，也並不是因為善心而救他們的……”

　　“有什麽關系呢？”張家豪反問顧綺，他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很有禮貌、很溫和的人，張家豪離顧綺大概有一米的距離，能聽得見說話，卻給足了顧綺距離上的安全感。

　　但他說的話，卻和禮貌溫和不沾邊。

　　“論跡不論心，你的確救了很多人，那些人，才是你應該救的。”張家豪笑了笑：“其實有的時候，我也會想，自己走警察這條路到底對不對，在之前李茵那件事上，我要保護人渣，跟我一開始想乾得事情是完全相悖的。但問題是，我必須得保護他們。我代表的，就是程序正義。不管腦海中想什麽，和我做的事情都是沒關系的。我很想親手揍那群人渣，但事實上我卻得保護他們。”

　　“顧綺，比起論跡不論心來說，我不如你。在事實上，你確實拯救了很多人。你今天沒能救的，只是本該就不是一個有資格獲救的人。”

　　“可他……是有原因的。”如果在沒遇到薑素言之前，自己得知父母可能死了的消息，而那時有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說可以讓父母以另一種形式活在自己身邊。顧綺說不定，真的會動搖。

　　她也會如同溺水的人，努力去抓住那根浮木。

　　張家豪卻笑了笑：“這話聽著多可笑啊，這年頭誰會無緣無故跑去傷害別人？你看他的苦衷似乎覺得他這也是無奈之舉，但是在這個社會上，有更多的人在犯罪的時候身後也有說出來惹人憐憫的苦衷。就像你，你背後也有很多讓人唏噓的事情，但假如這成為你去做一些違法事情的理由，是無法打動我，我會選擇將你送入公堂。”

　　張家豪的話說說的很婉轉，但是顧綺卻聽明白了：不管背後有什麽理由，他傷害了其他人，那就是錯的。

　　更何況，因為他而受到傷害的人，更加無辜。

　　“謝謝……”顧綺喉嚨有點乾澀，但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不管如何，經過張家豪的開導，顧綺心裡的確好受了很多。

　　張家豪笑了笑，伸出手放在顧綺的腦袋上，揉了揉她的腦袋。張家豪的動作不帶有任何男女間的曖昧，只是長輩揉小輩那樣：“有什麽好謝的，你只是一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孩子。必要時候，依賴一下大人吧。”

　　張家豪頂著薑素言殺人的目光，把顧綺和她送回了紙扎店。

　　第二天的時候顧綺睡了個懶覺，迷迷糊糊被手機鈴聲給吵醒了，對面傳來劉姐的咆哮聲：“谷琪！這都幾點了，你怎麽還沒來？！今天人這麽多，你這樣我要扣你工資了！”扣工資三個字讓顧綺瞬間清醒，她下意識就答應了下來，但是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啊，她這都把醴豐市的怪談製造委員會給一鍋端了，沒必要再跑去鬼屋上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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