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綺從沒感受過這樣的疼痛,那不是小時候父母竹筍炒肉能夠言說千分之一的疼,也不是看電視劇時看到女主角被針扎指甲那樣的疼,這種疼是深入骨髓、如同烈火撲面一般氣勢洶洶根本沒法忍受的疼痛。
好痛!好痛!好痛啊!
顧綺心中這般想,薑素言一定更疼。她被定在棺材裡,動不了,可是那疼痛讓她的肌肉痙攣,面部都爆出無數青筋來,雙手張開彎曲,十指扭曲……因為疼痛,她幾乎要衝破那定身的咒語。
她的喉嚨裡發出古怪的聲音,只有顧綺聽得到,她在說什麽。
她說:痛。
薑素言不再喊自己的母親,不再想要哭泣,唯一能從喉嚨裡發出的、想要發出的,就是這一個字。
“咚”。
那長釘楔入骨髓,把薑素言整個人都牢牢釘在棺材裡。
鮮血順著棺材板的縫隙往下流著,要浸潤整個棺槨。
又過了一會兒,長釘不再往下釘,可薑素言身上還是好疼,密密麻麻、無孔不入的疼痛,讓薑素言想一死了之也好。可薑素言死不掉,她要瘋了,她都不明白為什麽都這樣了,自己還是死不掉。
顧綺也不懂,她以為這時候,薑素言應該死了。而事實上,她還活著,還要繼續受苦。
過了很久,整個棺材晃動了一下,然後從地面上被抬起。顧綺不知道外面有幾個人在台棺材,但是能夠抬得這麽穩,可見人數不少。生前不算順遂,死的時候倒極盡哀榮。薑素言被那疼痛折磨,聽不清外面的聲音,可顧綺咬著牙,忍著那十分之一的疼痛,卻聽到外面傳來的哭靈聲。
她們都被封在棺材裡,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若是能看到,也會心中泛起惡心。
明明是一家老小約莫百人跪地求她去死,明明死前父親還帶著些許笑容,到了這個時候,卻一個個搶著來扶棺,她的嫡親哥哥抱著薑素言的牌位走在最前面,白色的紙錢漫天飛舞。
薑家老少,上到祖父母、家族中的長老,下到薑素言年幼的弟弟,披麻戴孝一路走一路哭,哭得好不傷心、哭得聲音震天。就連她那未婚夫君家裡,都派了好幾個人過來給她送葬。
可她沒死啊!她還沒死啊!
薑素言的鮮血滴答落到地上,很快被白色紙錢覆蓋,又被送葬的隊伍踩上一腳,終究是沒人看到這一滴滴的殷紅鮮血。
送葬隊伍從城中走了好遠,到了郊區才慢慢停下。薑家人選的並不是薑家祖墳,對外說薑素言是早夭未嫁的女兒,不能葬入祖墳,選得卻是一個有名的凶地。薑家人在前一段時間特意把這凶地買下來好好整修,最後給弄成了一個華麗的大墓,還派人看守。
那時候就有很多人猜測,這墓到底是要給誰的。卻沒想到,最後是那剛剛及笄的嫡女,葬進了裡面。
道長們念著聽不懂的經文,伴隨著哀哀切切的哭聲,薑素言被葬入了墳墓中。土從上而下灑在了薑素言的棺材上,一點點把她掩埋在厚厚的土壤下。顧綺陪了薑素言好久,她一直沒斷氣,外面的經文聲也沒有斷。薑素言就這麽睜著眼睛,一直看著上面漆黑的棺材板子。
恨意,從她胸腔裡蔓延而出,她後悔了。
為什麽要答應去死?為什麽迎接自己的是這樣的死亡?為什麽?!
一條白綾就能要了她的命,為何到了最後,竟然是這樣子的死法?她是什麽罪不容誅的人?要九根長釘將她牢牢釘住,連反抗都反抗不了的活活刺死?
薑素言心頭的恨意,讓顧綺都被感染,那一刻,她心想,若是薑素言能夠直接化成大鬼,從棺材裡衝出去,給自己報仇,那也好。
可薑素言死去的那瞬間,她想到的卻是家裡的紫藤花架下,他們一家人的場景。父母恩愛、哥哥在花架上讀書,薑素言坐在那春日明媚的陽光裡,繡著帕子,年幼的弟弟那著一截花枝,歡快的跑動。
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到了這個時候,眼淚從她眼角流出來,她心裡想的卻是:這樣便好,至少她們薑家,平安無事。
她是有恨的,她是有冤屈的,她命格極凶,埋在赫赫有名的凶地裡。可她最後還是放下了,心想就這樣死去,也就算了。
可天不遂人願,哪怕是這種帶著美好回憶死去的想法,最終還是打破。
她冥冥之中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有點耳熟,聽起來像是胡道長的聲音,他說:“你可真好騙。”
——什麽?
什麽好騙?薑素言不知道,可那五個字,給薑素言心裡扎了根刺,這根刺,比她身上的九根長長的木釘扎得還要疼。也是這根刺,讓她化成了鬼。她帶著一身黑色的怨氣,從棺材裡掙扎而出。她穿著一身血紅的嫁衣,漂浮在自己的墳頭。
薑家嫡女薑素言之墓,代表著她的身份。
她還是變成了鬼,一個剛剛誕生,就讓道士們咂舌的大鬼。
她指甲纖長漆黑一片,就像是那九根尖長的釘子一般,臉色死白、紅唇如同鮮血欲滴,一雙眸子,黢黑沒有半點神采。
第141章 騙局
薑素言化成鬼出來的那一刻, 外面燈火通明,一圈又一圈的道士站在那,手中各個拿著家夥。還沒等薑素言說一句話, 紅色的長繩就朝她飛了過來,捆住她的手腳和脖子,想要製服住她。
薑素言那時候並不知道魂力是什麽,也不知道魂力怎麽用,她只是下意思伸手去扯那紅線。身上黑色的怨氣如有實質,將那些紅線盡數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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