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玉盯著那片火光,大概猜到了常將軍的計劃,他應是想著兵分兩路,許校尉來救自己,他帶著人手去劫金軍的糧草,能帶的帶走,帶不走的便一把火燒掉,萬一金軍有人沒有被迷昏,也是要先攔下自己這個中原長公主,如此一來,便可解鄴城之困。可是常將軍從未見識過紅藥的本事,也猜錯了紅藥的心,他這番計劃定是不會成功的,說不定,現在已經……
蕭白玉抬步便想衝那片火光飛去,可內力一提便是更猛烈的痛楚傳遍全身,撞得她欲要咳嗽卻又上不來氣,身子搖搖晃晃的立都立不穩。許榮連忙去扶她,這次小心的避開了她的手腕,撐住了她的手肘。
觸手隻覺一片黏膩,他心覺不對,借著火光瞧了眼掌心,只見滿掌鮮紅。他猛地抬頭,第一次借著光看清了蕭白玉的模樣,這一看卻是心神俱震,滿掌的鮮血都似化作千萬根銀針,深深的扎進他心中。
第107章 燕山胡騎鳴啾啾(捌)
常將軍帶著五人趁著夜色低迷摸進了金軍大營中,果不其然,金兵四處暈睡,武器散落一地,甚至還能聽見輕微的鼾聲。他們毫無阻礙的探到糧倉旁,常將軍守在外面,輕輕一擺手,身後的黑衣人便身手矯健的竄進糧倉,不一會兒便一人扛了三四袋糧食折了回來。
任鄴城的誰見著這糧食都要雙眼泛光,常將軍也不例外,掩護著他們五人先行撤退後,先掃了眼高架起的木樁,見前一刻還在那的人影已經消失,就知許榮一同得手了,便一顆心放下大半,再將腰間綁的水袋拆下,沿著整個糧倉灑了一圈,刺鼻的火油味悄悄騰了起來。
一切都布置妥當,常將軍抬頭望了望天,濃黑的雲層逐漸被猛烈的東風吹散,月亮柔軟的光輝緩緩散了出來。他捏了捏拳,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肌肉都鼓脹了起來,若是這陣東風給面子再刮下去,那一把火下去,足以燒毀大半個金軍營寨,這一戰便定能勝了!
常將軍拚命壓抑著雙手的顫抖,一頭鑽進糧倉,盡力扛起五袋,又從腰間摸出火折子。他不得不深深吸一口氣,否則會激動的連火折子都點不著,好不容易火折子冒出了點點星火,他看著那微弱的光,似是瞧見了不久後要重生的朝陽,燦爛輝煌。
他輕輕一松手,火星忽地散開,點點墜向了早已潑出的火油上,只要一眨眼的功夫,火星便會竄成熊熊火海。果然,常將軍隻覺眼前乍然一亮,甚至泛起了白光,可又一眨眼後,他剛揚起的嘴角驀地凝固住了。
並非火光如晝,而是身邊的燈盆接二連三的亮起,常將軍甚至都沒看清是何物擦亮了燈芯,正如他僵硬的低下頭後,瞧見不知被何物打滅的火折已飛出很遠。身上扛著的糧食撲通撲通落地,他緩緩直起身,那一身墨色的長袍越來越清晰的呈現在眼前,宛如地獄。
秦紅藥隻一人立在那裡,身旁不見侍衛,常將軍粗略掃她一眼,竟分辨不出她是何種神情。分明不曾見過她出手,可隻一眼望去,全然不知為何起了懼意,就已從心裡篤定,自己定是無法與她抗衡。可他卻不能露出半點怯弱,隻得逼迫自己開口,似是壯膽:“既然我等中了你欲擒故縱之計,便也無需多言,唯有拚死一搏魚死網破!”
秦紅藥眸色沉沉,目光像是冬日房簷上掛著的冰錐,落在何處便能在那扎出幾個見骨的血窟窿。她哼出一聲冷淡的笑來,字句似是從她齒間咬碎後迸出:“對付你何須用計,若你那不中用的手下動作再慢點,孤便連他一遍殺了。”
雖然她話間的輕蔑和不屑滿溢而出,常將軍卻聽出她死壓的滔天怒火,哪怕自己隨時會身首異處,他仍是心中一寬,看來他們的計謀並非毫無作用,此處只有她一人,興許那迷藥也獨她自己躲了過去,只要自己能拖住她,長公主同那些糧食應是能平安返回鄴城。
他離城時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便將守城的一切事務都布置下去,只要有了糧食,定能撐到救兵到來。念至此,常將軍陡然怯意全散,他堅定的拔出了腰間長劍,直直的瞪著眼前女子,全身的精氣都充沛而起。
然而秦紅藥卻未曾多看他一眼,她余光不自覺地掃到那高立的木架,袖下雙拳猛然捏緊,旋即又強迫般地松開,再開口時似是淬血的寶刀亮出鋒刃:“自刎罷,是你最體面的死法。”
威壓如狂風驟起,常將軍隻覺自己如驚濤駭浪中的小帆,可堂堂八尺男兒,如何經得住一而再的羞辱,他大喝一聲,挺劍而上,步步都是在沙場血戰數十年後磨練出的斃命殺招。劍雨如星芒刺下,秦紅藥身形不動,眸色一暗再暗,雙袖猛地鼓動了起來。
忽然間,一陣混亂又倉皇的腳步聲竄入耳中,秦紅藥一側頭,凝向遠處深邃無邊的黑暗中,有一瞬間,她似是不可置信的愣了一下,就連帶著寒光的劍芒揮到眼前都熟視無睹。
常將軍見她毫無動作,本覺詫異,又當是搶攻的最佳時機,劍上便聚了十二成的猛力,連呼嘯的東風都一劍劈了開。
又一聲模糊的悶咳混著風聲刺進耳中,秦紅藥瞳孔忽地縮緊,彎刀似的細眉壓得極低,終於無法忍耐地雙手攥死,內勁如同嗜血的凶光,粲然爆發開來。登時剛點亮的燈盞隻狼狽的一晃便猝然熄滅,周遭營寨東倒西歪,最堅固的支柱都彎折了幾分,癲狂的內勁裹挾著風聲呼呼作響,狠狠撞在常將軍的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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