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間出生入死的經歷被她一句話輕描淡寫的總結,夜訣沉終是長歎一口氣,也坐了下來,薑流霜自顧自的搗弄著毒物草藥,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她八年前剛來北漠時秦紅藥還練不會萬毒冰火功,夜訣沉也不是什麽教主,三人也總是像這樣坐在簡陋的草廬中閑談。
轉眼間八年過去,她們兩兄妹成功把控住了修羅教,薑流霜自然清楚前一任教主就是死在秦紅藥的萬毒冰火功下,被溶的渣都不剩。沉哥哥當上教主後便把前任教主的親信除的一乾二淨,剩余的都是她們二人親手培養起來的弟子,近幾年來又廣招天下奇人異士,修羅教一步步從一個從未有人聽說過的小派走到了如今橫距北漠威震一方的邪門大派。
她們這一路來沒什麽互相隱瞞的,薑流霜對她們行徑也不以為意,修羅教將北漠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硬是從一塊原本荒無人煙的沙漠演變成如今風調雨順人來人往的熱鬧之地。本來自己就是鑽研毒術癡迷才被眾人懼怕,家中雖沒有明確驅趕過她,但也總是處處流露出毒術和醫術水火不相容的態度,她一怒之下才千裡迢迢來到北漠,這八年來也是逐步證明毒術也能救人,在北漠也是名動一方的怪醫。
北漠這裡幾乎與世隔絕,除了修羅派周遭百裡的這個自給自足的城鎮外,其余都是茫茫一片黃沙,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不想出去,薑流霜當年也是迷失在這片沙漠中九死一生,被秦紅藥在半路上撿了回去,扎根一活便是八年。這裡沒有人對她的毒術聞之色變,秦紅藥甚至還興致勃勃的研究了她那些毒物好一陣,最後語出驚人“我的毒功只差最後一點便能突破,叫你這些小東西來咬我罷。”
三人沉默了好一陣,夜訣沉再度抬眼時目光都帶上了些許憐憫,他悠悠詢問的語氣像極了一個開始回憶往事的老翁:“妹妹,你還記得十年前我們被派出去尋一件物事麽,當時那人交代的模糊,隻說是一塊黃色的布料,還說帶著此物的那兩人藏在最東邊的山中,不管殺了還是埋了都隨我們。”
秦紅藥眯細雙眸回憶了一陣,實在太過久遠,又是一樁不起眼的往事,那次任務著實簡單,在她們之前已經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追殺那兩人,其中一人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另一人又是絲毫沒有武功,只能一路躲躲藏藏。當她們兄妹二人尋到東山上時,那兩人已被逼迫的無處可逃,身後就是萬丈懸崖,她們還一步都未動,那兩人卻是對視一眼,相攜的縱身躍下懸崖,眨眼便被滾滾江水吞沒。
這般回去稟報時,坐在上位之人也只是輕輕歎了口氣,不知是可惜還是輕松道:“死了就好。”
夜訣沉見她似是想了起來,目光中的憐憫之色更深,歎息道:“我叫你去尋閻泣刀,卻一直不告訴你原因,只是想讓你負擔少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快活一些,隨心所欲,卻沒想到你走到了這一步。”
秦紅藥渾身一震,輕扣在桌面上的手陡然僵住,緩緩收緊,指甲摳下幾塊木屑。木桌承受不住她的力道,吱呀了一陣,轟的碎成了粉末,桌上的飯菜掉了一地,盤子叮咣作響,碎了一片狼藉。夜訣沉不再去看她如土色的面龐,似是要她心中僅存的希冀同碗盤碎成一般,偏頭繼續道:“不錯,當年被我們逼死的兩人,其中一個就是九華派的祖師婆婆,那東西許是同閻泣刀藏在一起,關乎我們的大事,關乎我們的……家國天下,若是那東西被旁人發現了,我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就全是徒勞。”
秦紅藥猛地站起身,一時卻有些頭暈目眩,向後跌撞了幾步,腳絆倒了地上的木桶,活生生的毒物竄了一室。她脊背緊緊頂著牆壁,似是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站著,不知眼下的兩件事哪個更令人心神俱顫,是這些年來不斷捶打加固的根基忽然搖晃起來,被哥哥告知她們這些年的努力很有可能被一瞬間顛覆,還是十年前那極不起眼的兩人竟和現在的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她居然親手逼死了蕭白玉的師父。
樓嵐想來是被人追殺前就將閻泣刀藏在黃巢墓中,至於身受重傷的她是怎樣帶著另一個人掉落懸崖後遊到荒島上便再無人知曉,修羅教苦尋的那東西許是埋葬在海底,也許是被她一同藏了起來,但這一切的秘密都隨著那兩人縱身一躍散在虛空中,沒人能確切的說明,只能靠自己一再尋找。
秦紅藥像是喘不過氣般的大口呼吸了幾下,勉強穩定了心神,這事只要她不說蕭白玉是無從知曉的,不必如此驚慌。可越是這麽告訴自己,心中的慌張恐懼就越發的強烈,她完全不敢想象若是蕭白玉忽然間知道此事,那溫潤的面龐會怎樣變得如墜冰窟,在耳邊敘說過得軟言細語又會變得如何猙獰可怖。
夜訣沉撫了撫一塵不染的袖袍,翻手拿出一直放在袖間的黃巢劍,向前遞去,似是自言自語般:“我聽聞近日武林各門各派齊聚九華山,似是被中原的那位武林盟主帶領要去討個說法。”
秦紅藥目光放在黃巢劍上,耳朵聽到了什麽,在混沌的腦海中慢慢理解著,夜訣沉也不收回手,隻淡淡的補了一句:“這是個好機會拿回閻泣刀。”
眼前人影一閃,夜訣沉平攤的掌心中已是空空如也,室中再不見秦紅藥的身影,他緩緩歎了口氣,轉頭道:“流霜,你是不是也想回中原呢,真希望我能將你們一直護在北漠,讓你們不問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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