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紅藥見她神情是毫不遮掩的擔憂和痛苦,自己也終於親口向她解釋清楚,不必再心急如焚的疑神疑鬼,全身仿佛被凍結的血液終於開始緩緩流淌,輕舒了一口氣,抬手點了胸口幾處大穴,勉強封住了傷口不斷流失的鮮血。她神經一松,傷口的疼痛更是翻江倒海的席卷而來,失血過多的脫力感一並湧上,幸好蕭白玉雙手牢牢撐在她腰間,才不至於俯面摔倒。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一刀是不是我……”蕭白玉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似是泫然欲泣的心碎聲,一想到是不是自己將她傷的如此重,就像是有一隻手攥緊了心臟,來回撕扯,這般的心痛下讓她將九華山上的事都一股腦拋在身後,眼中只剩秦紅藥一人。
“不是。”秦紅藥打斷了她,瞥了眼躺在橋上早已死去的男子,靠在她肩頭小口呼吸著:“是那人傷的我,他已經死了,沒事了。”
秦紅藥慢慢的扶住貫穿身體的刀刃,想要將它推出去,幸好蕭白玉這一刀沒有灌注內力,閻泣刀掩去鋒芒,黑芒全然褪去,紋路靜靜的浮在刀面上,鮮血也不再被刀身吸去,順著刀尖一滴滴落在地上,只是一柄鈍刀橫在身上。
“你別動,我來……”蕭白玉眨去了眸中水意,即使身體四處都酸疼的用不上力,她一隻手還是堅定的撐住了秦紅藥的身體,一隻手抵住刀背,咬著牙一寸寸將刀推了出來。刀刃一動,懷中的人就輕不可聞的瑟縮了一下,額頭用力的抵在她肩上,死死咬住她衣衫,才忍耐的沒有痛呼出聲。
蕭白玉並不信她的回答,即使那一段記憶莫名丟失,也絕不會有人從自己手中奪去閻泣刀,而且能傷秦紅藥至如此地步的,大約也只有自己一人了。隨著刀刃推出,懷中之人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她即使身受重傷,也還是想著先安撫她所深愛的人,蕭白玉毫無防備的,被這樣的她牢牢掌控住心臟,往事傾巢而出。
懷中這個人,曾張揚譏諷的笑問道“這就是你們正派人士的俠義心腸?”,曾明媚肆意的保證道“我定會護你和九華派百年無憂”,曾陰狠毒辣的冷笑道“竟有這等事,看來這次是我們修羅教大意了”,最後卻一字一頓如泣如訴的袒露真心“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也是因為這個人,蕭白玉不得不一再欺騙正道之人和徒弟師兄,暗地裡與她交好,乃至今時暴露在眾人面前,逼迫著她背井離鄉,被武林中人群起追殺,眾叛親離,淪落到被人喊打喊殺的地步。
可是這個人,在她面前卻從不設防,不被她所信任,卻深深信任著她的人,這世間再無第二個同她一般的人。
終於被推出身體墜落在地的閻泣刀,突然就在視線裡變得模糊不清,等到她意識到時,所有能表達的話語都只剩下眼淚。積壓了三日與九華派分裂的悲愴,被熟悉的人背叛有口難言的心寒,以及對懷中之人又怨又愛的掙扎,都隨著眼淚傾瀉而出,她身體幾乎脫力,抱著秦紅藥一點點跪了下來。
橋上還是一片狼藉,慘死的屍體橫豎躺在橋上,四處都是堆積的碎石瓦塊,橋下的河流也被死死凍住,殘破而寂靜,如同她無聲無息的嚎啕。
沉默卻洶湧的淚水墜在秦紅藥臉上,將她從短暫的昏迷中驚醒,她勉強眯起眼簾去看,蕭白玉連哭都如此壓抑而安靜,一聲不發,任由淚水滾滾而下,身子深深弓了起來,臉龐掩埋在垂下頭的陰影中,她愛的如此深,怨的如此真。
秦紅藥躺在她跪坐下的腿上,不必費力仰頭就能把她的一切都看清楚,她的確不必走到這一步,如若不是自己為了閻泣刀一再接近她,費心費力的演出一場被修羅教拋棄追殺的戲碼,將閻泣刀的線索拋給她,引誘她與自己一起上路尋刀,甚至還一再逼迫她暴露真心,她當真不會淪落至此。
氣力一點一滴散盡,再開口說話都斷續不成語:“白玉……你可以帶我回九華山,我傷成這樣,他們都會信你的……”
蕭白玉沒有抬頭,沒有回應,隻一手還攬著她的身體,沉默的跪在橋上。秦紅藥輕笑一聲,也合住雙眼,靜靜的躺在她腿上,等待著她的審判。
一時天地間都寂靜下來,只剩傷痕累累的她們殘活在世間,屹立數百年之久的北定橋也掩去滿身瘡痍,沉默不語的橫跨兩地,橋一頭是中原,另一頭是北方的塞外,天下之大,卻只有這小小一隅橋是她們二人的安身之所。
蕭白玉微微一動,先是將懷中之人輕輕放下,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秦紅藥目光跟著她,見她繞過自己像要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半分苦澀半分疼痛,剩下九分卻是釋然,這樣便好了吧,將重傷的自己帶回中原,天下再沒人能懷疑她,能再戳著她脊梁骨辱罵一句。
她不料蕭白玉只是撿起地上的閻泣刀懸在腰間,又反身走到她身邊,在她身側蹲了下去,口吻極輕極淡:“上來,我帶你去北漠。”
這般重的傷勢不能拖下去,也不是簡單包扎就能解決的,再停留下去怕是又有追兵。秦紅藥遲疑的睜大眼睛,虛軟的手略微抬起,輕觸了一下眼前挺立的脊背,指尖一點就有滑膩之感,血腥味撲鼻而來,她之前還以為這濃鬱的血腥味是旁人的鮮血,畢竟蕭白玉直挺挺的撐住她身體,好似感受不到一點痛楚。
秦紅藥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硬是自己坐了起來,眼前閃過大片大片的漆黑,腦中因失血過多都有些缺氧,似是隨時都能陷入昏迷。她吃力的開口:“白玉,你流了好多血……我們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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