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不急不緩,不多時已來到眼前,卻沒有半分停頓的意思,馬身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擦過金鐵衣的肩膀,馬上的人甚至沒有低頭看他一眼。
陪同在金鐵衣身後的隨從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們認得九華派的大旗,自然也認得擦肩而過的九華派掌門,誰也沒料到她竟會如此狂妄,敢對當今的武林盟主視如不見。
金鐵衣快要溢出皺紋的痛快之意僵在了夜晚冷清的山風中,隨著馬蹄聲一下一下的走遠,被踩碎在堅硬的馬蹄鐵下,一匹接一匹的駿馬自身邊掠過,九華派來的人極少,她身後隻跟了五名弟子及一輛馬車,卻沒有一人當他存在。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收緊,山風忽然猛烈了起來,一股龐大的壓迫力鋪天蓋地而來,驚擾了平靜的駿馬,馬匹長長的嘶叫一聲,前蹄高高的仰了起來。
蕭白玉掌上用力一壓,刹那間爆發出與她身姿完全不符的磅礴力量,頂著金鐵衣的氣勢一進再進,狂亂的馬匹登時安分了下來。
仿佛是波瀾壯闊大海中的一艘帆船,本以為鼓起的風力能讓自己順利前行,卻不想劈頭蓋臉壓下一波巨浪,打的金鐵衣受不住便要倒退一步。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又如何能示弱,硬生生的站在原地,被內力鼓起的氣浪撞了個滿懷,再洶湧翻騰的氣血也也抵不過滿心的驚詫。
本以為九華山上自己敗了一招只是因為她出手偷襲,自己腿傷未愈,現下看來,莫非她武功早已高過自己麽。怎麽可能,明明在茶館交手時她還差了自己許多,任是百年一遇的靈丹妙藥都不可能有這樣的奇效。
交手只在一瞬,心中卻明明暗暗過了千種思緒,金鐵衣忽的撤下了防備,任由那股力道迎面而來,然而蕭白玉內力收放自如,奔騰的氣勢如同煙霧般輕易的散開。她終於瞥了眼面色不太好的金鐵衣,滿眼都是冷淡的輕蔑,看透了他自以為是的小聰明。
他們的交手一觸即收,周遭的人瞪大雙眼也看不出是誰技高一籌,金鐵衣吞咽了一口,扯出慣有的笑道:“近日不聞蕭掌門消息,老夫還當蕭掌門不問世事,一心只在九華山潛修,莫非蕭掌門對審判修羅教一事也頗有興趣?”
蕭白玉露出一抹寡淡的笑來,看上去客氣至極,口吻也是相當緩和:“的確有些興趣,想看看金盟主如何無中生有,在天下豪傑面前變出一個活人來。”
金鐵衣扶了扶胡須,像是終於扳回一城般大笑了起來:“蕭掌門可是高看老夫了,活人變不出來,死人一個也足以讓江湖群雄們稱心如意,蕭掌門以為呢?”
蕭白玉穩坐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籠罩下來的夜色為她戴了一張朦朧的面具,任誰也察覺不出她牽在手中的韁繩已快被指尖揉爛。她輕輕的吐息了一口,天都峰上夜間冰冷的山風順著喉管散遍全身,才能勉強不讓聲線戰栗起來:“我當真希望,金盟主暗度陳倉的本領也能同口氣一般大。”
蕭白玉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韁繩一撥,馬蹄聲又踢踏的回響在山間,跟在她身後的幾名弟子一直一言不發,她停便跟著她停,她走也一同起步,訓練有素,誰也不曾給金鐵衣半分面子,他目光沉沉的看著路過自己的馬車,終究沒有出聲阻攔。直到她們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棧道上,金鐵衣終是按捺不住咳嗽了一聲,抬手緩緩揉了揉胸口,神情冷凝了下來。
一人自他身後走出,看似是跟在他身邊的隨從,卻毫不顧忌的搭上他肩膀,一推一送間一股內勁傳進他經脈,堵塞在他胸口的淤氣刹時便通了。金鐵衣被力道一激,面色漲紅了起來,待喘過一口氣後立即轉身抱拳道:“鐵衣不才,多謝公公相助。”
那人悠悠的上前幾步,面目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下,即使身著普通的束身長袍,依舊不掩他一身的華貴之氣,舉手投足都是一副養尊處優的典雅風度。只是那雙手同他的外貌格格不入,手指異常的猙獰,指甲極長,乍一看如同大樹崢嶸交錯的盤根。
“都是為王爺做事,金盟主不必客氣。”陳玄公漫不經心的擺擺手,目光依然落在空空的棧道上,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嗓音比他翹起的指甲還要尖細幾分:“這位便是王爺心心念念的蕭掌門罷,果然與眾非凡,怪不得王爺要派本公親自出馬。”
金鐵衣賠笑幾聲,小心翼翼的試探道:“現下沒了修羅教相助,她一個人能翻起多大浪。只是見她毫不在意的模樣,莫非……修羅教那妖女尚還苟活於世?”
陳玄公輕描淡寫的掃了他一眼,神情不變卻足以讓人出一身冷汗:“本公做事金盟主都不信了麽,想來本公也還沒讓個小女娃踩在頭上作威作福罷?若不是本公,金盟主怕是要等到修羅教同烈焰堂聯手起來反捅一刀都毫不知情。”
“是,是,鐵衣失言,還望公公海涵。”金鐵衣連忙低頭,面上一片怯懦,絲毫看不出半點身為武林盟主的尊嚴。
陳玄公冷笑一聲,笑聲說不出的尖銳刺耳,分不清是嘲諷還是威脅道:“即便還活著又怎樣,本公能殺她一次,就能殺她永世。至於這位蕭掌門,她敢如此不給金盟主面子,本公自是要為金盟主報仇雪恨。”
金鐵衣抬頭看他,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得逞笑意,旋即又深深弓下身去,敬畏道:“一切都要仰賴公公了。”
陳玄公滿意的看了一眼他卑躬屈膝的模樣,衣袖一揮,隻踏出一步,身影已掠過朱紅的棧道,沒入了一片漆黑的閣樓中,眨眼不見了人影。暫住在閣樓中的武林各派一心養精蓄銳,是以都早早吹熄燭燈歇息了下來,唯有幾間房剛進了人,還亮著微弱的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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