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玉拖著身子靠在岩壁上,咬牙拔出了身上的箭支,閻泣刀靜靜的躺在她身邊,刀刃上的暗紋忽隱忽現。她苦笑一下,已經模糊的視線看著身前越來越逼近的兵器,沒想到自己竟是又一次走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也罷,只要紅藥平安無事也值得了。
她是否平安無事?
像是有根針在太陽穴猛刺了一下,蕭白玉驀地清醒了許多,謙王在大營百丈處埋下如此龐大的伏兵,紅藥卻一無所知,這怎麽可能呢?更不必提謙王既已經考慮到釜底抽薪,難道前線還會像紅藥預料的那般順利麽?
若是紅藥也被引到此處,她又如何才能脫身?
一時間種種憂慮和擔心都湧了上來,心裡反覆念叨的就只有紅藥二字。蕭白玉望了眼自己中了肩的右手,汨汨鮮血從肩頭湧出,一路淌到了掌心,掌上錯雜的紋路中已浸滿鮮紅。
蕭白玉自谷底抬頭,天邊已有了紅霞,夕陽瑰麗無倫,紅藥出征已整整一日,她也在這谷底奮戰了足足幾個時辰。
她沾滿血的右手努力地動了動,緩緩覆在了閻泣刀的刀身上,血液順著指尖低落,悄無聲息地浸入了刀面的暗紋中。
她自然清楚此時催動閻泣刀無異於揮刀自裁,可倘若她不能完好地走出這道峽谷,也定要滅了此處所有能傷害到紅藥的危險。
她最後望著鄴城的方向淺笑一下,這也是谷中所有死士最後一次看見的晚霞模樣。
第114章 我心匪石不可轉(伍)
當秦紅藥順著蕭白玉一路留下的痕跡趕到大營背後的峽谷口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夕陽的最後一絲紅光早已隱沒在山中,極為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甚至濃過她剛下來的廝殺戰場。
秦紅藥向前走了幾步,腳下啪啪作響,像是一腳踩進了淺淺的積水中。可腳下粘稠的觸感越來越明顯,即使她沒有低頭去看,也明了此地已是血流成河。
胸腔中灌滿了令人作嘔的腥味,秦紅藥甚至有了喘不過氣的錯覺,她一直在想,白玉那般武功,即使受了些內傷,她若是想走也絕不可能有人攔得住。可她越往谷裡走,眼前就越是觸目驚心的屍堆,一具具一摞摞,最高的甚至都擋住了她的視線。
秦紅藥踩在不知道是誰已經僵硬的屍身上,一腳深一腳淺,在這條屍體鋪成的路上怎麽也走不到頭。在又一次被一堵屍牆攬住後,她像是忘了自己的輕功,竟怔怔地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去走。
在夜裡格外寂靜的山間她清楚地聽到心跳聲漸漸加快放大,地上的血潭仿佛在黑暗中伸出利爪,攥著她的腳腕,讓她整個身子都像灌了鉛般往下沉。當她得勝後飛速回營時,只見主帳被撕碎,書案上的虎符不出所料的消失,白玉也一同不見了蹤影。
秦紅藥原本還算鎮定,因為駐守大本營的兩支萬人隊都毫發無損,她還瞧見了地面上有人刻意留下了刀痕,一路去了另一頭的山中,那是白玉讓她去尋的。她沿著蕭白玉留下的刀痕而來,隻當白玉正在哪裡候著自己,卻萬萬不曾想看到的是眼前這一幕。
她隻模糊得掃了幾眼,就知這峽谷中的屍體已遠遠不止千人,不僅斷戟折箭隨處可見,還有數百發深深沒入岩壁的箭羽。她親眼見過鄴城上的萬箭齊發,深知哪怕是自己,都絕不可能在毫無遮蔽的情況下在箭雨中全身而退。此時再看岩壁上這些力道穿石的箭支,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不敢細想這裡發生了什麽,甚至不敢再去看任何一具屍體。
她幾個時辰前明明面不改色地看著如城牆一般高的屍堆,現下卻寸步難行懼意滿滿,她不敢想自己拖延在戰場中的那幾個時辰裡,這個峽谷中是如何一點點血濺滿山的,她也更不敢去想,白玉若是當真被困在這裡,都是為了保護正在戰場上的自己。
她用力攥著拳,想止住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顫抖的雙手,可腦中雜亂的思緒就是不受自己控制。眼看著自己就要想到最殘酷的畫面,她猛地躍起身來,視線陡然廣闊了許多,她拚命讓自己去看,在屍堆中尋找任何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幾乎是一眼就瞧見了那醒目的身影,穿著自己掛在帳中的黑袍,之所以醒目,是因為她周身一圈竟乾乾淨淨,看起來應是無人能近她的身,而距她十步外的屍堆竟有兩丈之高,足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秦紅藥喜出望外,兩步便躍過屍牆,落在蕭白玉身前。可她腳尖剛一落地,刀刃卷起的利風突然刮來,她下意識後退一步,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屍牆上,咚咚幾聲悶響,好幾具屍體摔落下來。
忽然的大喜大悲讓秦紅藥愣了一下,她定睛看去,只見蕭白玉半跪在地,面龐隱在陰影中,握著閻泣刀的手軟綿綿地垂著。最糟糕的猜想赫然出現在腦海中,白玉莫不是又用自己的鮮血催動了閻泣刀的魔性!
她仍記得上一次白玉走火入魔的樣子,更知道那會有多麽慘烈的後果,倘若再發生一次,她都不知道自己和白玉要怎麽再活過來一次。
秦紅藥不知道她是否真那樣做了,又急於求證,便試探性的踏前一步,不出意外地又是一刀揮來,可刀風中並沒有裹挾內力,白玉似乎只是在做無意識的抵禦。
看起來又不像是走火入魔了,秦紅藥還是懸著一顆心,她慢慢蹲下身來,用最柔和的聲音輕輕喚她:“白玉,是我,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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