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勾勾地盯著城牆下前仆後繼的金國大軍,從鄴城上齊發的萬箭都成了密密麻麻的小黑點,任誰踏進去都要被戳成個篩子。可金兵就頂著同伴的屍首硬是接近了城牆,雖然就差最後幾丈,但那幾丈也是最難的過程。
她看得出那四人突然跳反,除了他們太低估自己,也是因為想再拖延一點時間。她也知道若是現在收兵,下一次再來攻打鄴城,等待她的就是謙王真正的實力。
身為金軍主將,她如何能臨陣脫逃,可身為秦紅藥,她卻恨不得立刻飛回大營,看看那人是否平安無事。秦紅藥感覺身體好像被撕成了兩半,可她卻哪一半都抓不住。
第113章 我心匪石不可轉(肆)
遠在十幾裡外的廝殺喊叫聲遠不能傳到金兵大營中,主帳早已被刀氣劍氣劃得破破爛爛,國師也沒理節節碎裂的長劍,隻上下打量著蕭白玉手中的古刀,口中嘖嘖稱奇,全不似他這般年紀應該有的神態。
蕭白玉橫刀在胸,不做言語,也在細致觀察她的對手。方才她並未動武,隻憑神兵之利震碎了他的長劍。但看來他也只是隨手一擋,尚不能摸清他的武功底細。
國師的目光從刀刃移到她臉上,又唉聲歎氣了起來,不迭地歎道:“可惜可惜,如此神兵,如此美人……”
他誇張造作的口吻讓蕭白玉不適的皺了皺眉,不去理會他意味不明的惋惜,隻沉聲道:“把虎符交出來。”
國師哼哼地笑了兩聲,他身子一晃,不知怎麽地就從蕭白玉身邊擠過,半步踏出了帳外。蕭白玉自是全神戒備,見他腳步欲動立時也跟著擋了過來,刀刃一斜,明晃晃的刀鋒直衝他面龐,硬是將他踏出的一步攔了回去。
國師本就不欲離去,這一步原是虛招,存心戲弄她一番。被攔回也是意料之中,倘若連這步都攔不下,那王爺命他千裡迢迢來此可真是殺雞用牛刀,以獅子來搏兔了。
他也不躲迎面來的刀鋒,雙指迎刃而上,兩指在刃上連彈幾下。閻泣刀立時巨震起來,酸麻感自指尖一路傳到手肘,斷過骨的手腕疼痛難當,刀柄差一點就要脫手而出。
蕭白玉握緊刀柄,內力勃然而起,體內經脈立時就有些隱隱作痛。她如今內傷雖算不得大病垂危,到底也是積鬱多時,傷了元氣,縱使秦紅藥已經不眠不休的為她療養了幾日,終歸還是不應動武的。
可她再不能隱忍不發,眼前之人遠非善類軟茬,前方戰況激烈時潛入大營,絕不只是偷走一枚虎符了事,更何況虎符對統軍來說意義非凡,如何也不能讓他得逞。
點玉鑲金的帥帳登時就被內力鼓動地搖晃了起來,氣血翻湧的激烈了些,蕭白玉臉上都蒙了一層紅暈。閻泣刀浸了內力,刀面暗紋浮動起來,隱隱有騰躍之勢。
國師見狀微微笑著,隨手從腰間摸出一把鋼針來,三枚鋼針夾在四指縫中,鋼針鏗鏘一聲擊打在刀背上。這一招看似輕巧,蘊藏的力道卻足以撼動石獅,他想如此一擋這招便是化解了,也不下殺手,還想更多戲謔她一番。
卻不曾想刀勢沒有分毫停頓,蕭白玉手腕一翻,刀刃橫削而過,三枚鋼針齊齊從中裂開,緊接著便揮向他頸側。
國師急退幾步,被逼到了大帳死角中,眼看著刀鋒迎面而來,他終於沉下臉來,一柄短小精悍的鋼刺霎時出現在他手中。兩人轉眼間就在帳中過了十幾招,大帳再也撐不住兩人的內力激蕩,啪啪幾聲悶響,整個大帳兜頭罩下。
幾聲布料清脆的碎裂聲後,兩人同時騰身而起,不遠不近地落在了兩邊。國師臉上再不見笑,他摸了摸臉頰,拿下一看,指腹上有明顯的血跡,原來臉上早已被刀氣劃了一道口子。他已經記不清多少年未曾再受過傷,不料今日卻傷在一女子手中,他覺得可笑,又興趣盎然,也不管蕭白玉尚在對面,便自顧自的仰頭大笑了起來。
蕭白玉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胸口脹痛愈發明顯,一動內力便又積了些瘀血。她清楚若是先將淤血吐出,自己會好受很多,可這會兒她並不願露怯,方才交手時自己雖隻用了幾層內力,但對方明顯也是深藏不漏,各自尚未討得便宜,如此還能讓他有些忌憚。倘若讓他知曉自己受過內傷,不知會顯露出怎樣的本領來。
若是蕭白玉在全盛時期,天底下她倒也不用懼怕什麽,只是情勢如此,她想著且先把他手中虎符奪下,將人趕走,待紅藥得勝歸來,自是一切平安。
國師笑罷,再一次鄭重地打量了一番面前女子,眼中沒了戲謔,倒有幾分懷疑。他不急動手,先問道:“我瞧你武功路數有些眼熟,如此周正,不似異域,你莫不是中原人士?”
蕭白玉以為他又要襲來,早已舉刀在前,卻不想他忽然問到自己出身。她無法回答,甚至想躲開他的注視。
國師瞧她反應便知自己說中了,他把玩著手中的鋼刺,閑散地仿佛他並非身處敵軍大營,而是正在自家庭院裡談天說地。
“如此武功助金伐城,實乃金軍大幸,想來中原如今的一番生靈塗炭也有你的一份功勞罷?”
這話就像一記重錘砸來,敲中了蕭白玉心中最脆弱的部分,驀地就有一塊塌陷了下去,壓抑許久的愧疚,苦痛和掙扎排山倒海般襲來,讓她好不容易穩下的氣血狂亂的翻湧而上。一口淤血不偏不倚的濺在衣襟上,登時綻出一朵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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