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知道嗎？

　　顧簡相信她是知道的。

　　所以當她察覺到殺手背後還有另一個人，便不著痕跡地開始引導殺手，數次對她說自己不想再理外面的事，隻想找個安定的地方住下來，兩個人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殺手相信了，她偏離了最初的方向，將公主帶到了一個她認為絕對安全的地方。

　　她們也確實在這裡過上了一段很安寧的日子，漁樵耕種、閑雲野鶴。

　　但是這個亂世，並沒有普通人的容身之處。這個世外桃源一樣的村莊，依舊在某一天被亂兵光顧。殺手為了救人，被迫暴露自己的身手，也徹底遮掩不住兩人的身份。

　　於是隻好繼續逃。

　　但是這一次，換成公主另有想法了。她不動聲色地引導殺手選擇路線，逐漸靠近了一支平叛勤王的軍隊。

　　她已經不想繼續逃亡了，她想恢復自己的身份和名譽，她想掌握更強大的力量，她要攪渾這亂世的池水。然而她身無長物，手中握著的唯一一張牌，就是殺手。

　　殺手知道她的野心嗎？

　　顧簡相信她是知道的。

　　但她依舊選擇成為公主手中最銳利的那一柄劍，刺進所有敵人的心窩。

　　第116章 無辜的受害者

　　【劍光從敵人的胸口散開， 濺起一蓬血花。

　　甲二喘息著站直了身體，凝眸盯著站在不遠處的人。

　　甲一。

　　她本來的目標，殺手榜上排名在她之前的人。傳說他手段神鬼莫測，自出道以來， 從未失手過。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用什麽樣的功夫， 因為見過的人，都已經死了。

　　沒有寒暄， 沒有詢問。

　　雖然他們曾經是站在同一個陣營的人， 但殺手之間， 從不會有所謂的同行情意。

　　既然此時此刻， 在此地碰面，彼此的立場已一覽無余，不需要再多言。

　　他們靜靜盯著彼此， 尋找對方的破綻。

　　剛剛下過一場驟雨， 地上的濕痕尚未淡去，屋簷上時不時掉下一滴積水。

　　“啪——”就在這滴水珠落地的瞬間， 微小的聲音似乎在兩人耳中炸成巨響， 那一點微微的悸動立刻被把握住， 兩人同時提劍向前，劍光相碰，短短時間內便過了無數招。

　　甲二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壓力。自從她成為甲二之後， 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因為她每一次殺人， 都是有目的的， 蟄伏、等待、觀察對方的弱點與破綻，最後一擊即中。

　　但是甲一不同。

　　她對他沒有絲毫了解，而且他們是相同的武功路數，劍走偏鋒， 招招凶險。

　　但甲二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她背後站著的是那個人，懷裡揣著的是那人最想要的東西，哪一樣都不可能拱手讓人。那個人，是她此刻唯一的破綻，卻也給了她一往無前的勇氣。

　　甲一很難纏，隨著時間推進，她漸漸落入下風，身上也添了好幾處傷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甲二目中透出幾分決然，在甲一再次在她身上留下一處傷口時，她故意假裝回應不及時，賣了一個破綻給對方。

　　高手相鬥，分毫必爭。這個小小的破綻，甲一當然不會錯過，他毫不猶豫合身上前，一劍刺入甲二肋下。而甲二也抓住機會，在他腰間製造了一處傷口。

　　之後，甲二的打法就變成了以傷換傷，以命換命。

　　在這種悍不畏死的氣勢下，甲一心裡陡然生出了一點怯意。殺手活在刀鋒上，當然隨時準備好赴死，但他還沒打算把自己交代在這裡。如果是技不如人，那他也無話可說，但現在分明是自己佔據上風。

　　後退的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甲二在想什麽，但這一次金主出的價錢，還不值得他豁出性命。

　　然而就是這個念頭，要了他的命。

　　甲二靜靜凝視著眼前的屍體，片刻後才上前，一劍割下了他的頭顱，拎在手中。然後，她才慢慢地，低頭看了一眼插在自己小腹處的劍。甲一臨死一擊，威力同樣不俗。

　　但她還不能倒在這裡。

　　甲二深吸一口氣，也不去拔那把劍，只是將自己手中的劍當成拐杖拄著，一步一步往前挪。

　　鮮豔的血色在她身後的地面上氤氳彌漫，看起來觸目驚心。

　　近了，前方鑼鼓喧天，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手中的劍陡然一松，她的身體一歪，重重砸倒在了地面上。她就著這個姿勢，鼓起全身力氣，往前伸了伸手，但旋即那隻手就落了下去。

　　手砸到地面之前，被人握住了。

　　紅色的繡花鞋出現在她眼前。甲二的視線寸寸往上，終於看到了那個人。

　　戴鳳冠、披霞帔，紅綾裹身，金玉為飾，美麗與威嚴同時在她身上顯現，像一個真正的天家公主。所以即便她們狼狽地逃到這裡，身上什麽信物都沒有，也依舊取信了那位唐將軍，讓他許以妻位。

　　甲二的視線被淚光朦朧，她艱難地張了張口，說出來的卻是，“甲一死了。”

　　甲一死了，不單是她自己半生追求的目標達成，更意味著背後的人不再掌握能隨時威脅公主性命的力量。——在今日之前，甲二已經掃除掉了排位在自己之下的所有殺手。

　　握著她的那隻手抖了一下，然後她聽見公主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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